于是,祁年剛進屋,就看到了這樣一幅光景。
往常光鮮亮麗打扮精緻的女人此刻隻草草在肩上披了一件秋天的大衣外套,馥郁濃密的頭發亂成了雞窩頭,毫無形象地盤坐在沙發上,手中的勺子裡盛着酸奶和類似石子的混合物。
以往充滿攻擊性的臉在沒有任何化妝品的加持下依舊是令人驚歎的精緻,卻比平日多了幾分清純與無辜,說是大學在讀生都不為過。
谌玉被折返的祁年吓了一跳,手裡的勺子一抖,半勺就灑在了桌上。
她還沒來得及抽紙巾擦,那雙修長勻稱的手一把将她面前的酸奶碗拿走。
“你幹什麼?”谌玉不滿地看着面無表情的少年,“這可是我的傑作......”
祁年:“傑作更适合拿去喂鳥。”
谌玉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看到祁年拎着一個大的紙袋放到了桌上,頓時,香菇雞肉粥的香味溢滿了整個房間。
她的肚子不可抑制地叫了起來,再看了眼那碗酸奶碗,姑且稱作是酸奶碗......
好吧,他說得有道理。
祁年用紙巾擦掉桌上的污漬,眼神示意谌玉打開:“你适合喝粥。”
所以,剛剛出去是給她買早飯了嗎?
谌玉打開紙袋,裡面的香菇雞肉粥還冒着熱氣,應該是剛買到就回來了。
谌玉的眸子不經意掃過祁年額角的汗漬,明彙春天的早晨還是有些涼,他到底是跑多快過來的。
思及于此,谌玉心下一動,邊喝粥邊含糊着問他:“今天你有什麼安排?”
祁年在逗果凍玩,那小家夥被祁年逗弄得翻起肚皮直打滾:“今天休息,大概會回家把最後小說的最後幾章寫了。”
谌玉:“在我家寫吧。”
谌玉的話讓那隻如白玉般的手動作停了下來。
果凍還在戀戀不舍地用頭磨蹭着祁年的指尖,祁年那雙本該淡薄的眸子此刻直勾勾地望向谌玉,意味不明:“你确定?”
差點沒把“你确定我們不會待着待着就滾到床.上去”直接說出來。
谌玉乘着祁年罕見帶揶揄的目光,又回想起了昨夜的激烈場景,少年小臂上的抓痕時刻提醒着他們昨晚兩人都有多“投入”。
要是以往谌玉根本不會在意,但面前這人在那方面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實在太強悍,再來幾次明天就直接請假不用去上班了。
祁年說完這句倒沒有其他動作,安安靜靜從客廳抽出一把椅子打開軟裝筆記本寫了起來。
他生得很好看,卻總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冷淡感。
唯獨戴上金框眼鏡寫作時,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冰霜仿佛悉數被松煙墨所融化,深邃清隽的五官配上恬淡的作家氣質,像是柏林一場将下未下的大雨,讓人不由得将眼與心都放在他的身上。
谌玉先是在旁邊看電視,後來實在覺得不好意思,幹脆關掉了電視撸狗。
她目光流轉到祁年挺拔的背,再到握着鋼筆的那隻蒼勁有力的手,開口問道:“你是怎麼想到開始寫作的?”
語氣是連自己也沒有發覺的好奇。
“我母親是一位作家,”祁年手中的筆未停,平淡的聲音像是在談論一段稀松平常的過去,“她從小塞給我很多書,盧梭的,馬爾克斯的,又或是金庸的,總之成分很複雜。”
祁年:“一開始我也有些厭煩,甚至将她塞給我的書偷偷賣掉換巧克力。但自從她去世後,我才發現我和她一樣,都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寫作。”
他在說這些的時候,像是站在全知視角回顧幼年的自己。
谌玉似乎能從他的描述中看到孩童祁年偷偷拿着厚重的《百年孤獨》跑到大街上,找有沒有肯把他手中的“破爛”換成一顆巧克力的好心人。
她的狐狸眼中映出她也沒有意識到的真切笑意:“從一開始的厭煩,到現在為了能自費出版拼命賺錢。小時候的你有想過将來會這麼喜歡它嗎?”
祁年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因為背對着谌玉,她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放下筆,長腿着地輕輕一轉,就面向了谌玉:“月亮,你呢?”
谌玉猝不及防,重複了一遍祁年的問題:“我?”
“是,”祁年點了點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興趣,“你怎麼想當翻譯官的?”
真奇怪。谌玉想。
明明隻是情人關系,今天的他們卻好像都不謀而合地選擇避開了這層一戳就破的泡沫紙。
隻了解别人的過去而避開自己的未免太不公平,況且與王青談話後,谌玉就意識到是時候徹底走出來了。
這樣想着,她蹙起的黛眉微微松開,再看向祁年的眼神不再隻有情人間的旖旎,多了些真摯:“那還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