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會議室的時間已是接近五點,與納西莎告别後,被剩下的三人沿着長走廊行走一段。他們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叩出清脆響聲,漸漸被下班的魔法部職員們的談話蓋過。
在前面的唐克斯忽然回過頭,目光奇異地遊移在兩位始終相隔一米距離的男巫:“你們……都要跟我上去嗎?”
“是。”布萊克毫不猶豫地點頭。
“不。”斯内普沒有遲疑地拒絕。
“……出乎我意料的答案。”唐克斯不明所以地嘴角一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她毫不客氣地擠到斯内普身側,拖長語調,壓低聲音:“怎麼,是怕引起騷動?其實那天你去交通司送她之後,整個魔法部早就傳遍了。”她誇張地攤開手,翻出一個生無可戀的白眼,“我被留在英國這段日子,根本沒過上一天清淨的日子,知道嗎?我從來都不清楚原來我認識這麼多巫師——‘唐克斯唐克斯,你到底知不知道詳情?’”她捏着嗓子,開始重現那些窺探八卦的情景。
不遠處的布萊克故意似的笑得大聲。
不過,任唐克斯模仿得再生動,斯内普全程都保持如沒聽見這兩人動靜般的不為所動。那一雙冰冷的黑眼睛目不斜視望前方,薄唇緊閉得嚴絲合縫,一點破綻都不會留給他們。
他徑直大步走向升降梯廳的位置,沒有與前往樓梯間的二人多說一句。
八樓,金碧輝煌的正廳。繞過那座被金斯萊命令修複如初的魔法兄弟噴泉,斯内普拐進右手邊的門廳,那裡個走廊的盡頭有一道隐藏門,門後是一小段樓梯,正是審判那天帶她離開魔法部的一個隐藏出口,通往倫敦繁華的街道。
推開小門的刹那間,倫敦八月傍晚特有的潮濕寒涼,混雜着遠處公園飄散而來的玫瑰清甜、街上車水馬路的煙火氣,一同擁抱裹挾了他。
當然,同時撲向他的有另外一樣東西——或者說,另一個人。
“沒有選擇飛路網是對的,還是呼吸下倫敦的空氣好啊!”
清透明亮的綠眸與盈盈的暖笑毫不遲疑地占據他的視野,驅散走最後一絲由唐克斯和布萊克留下的不快。她的頭發比之前長長了些,剛好止在一個略顯尴尬的位置,導緻有些起翹,倒是比之前的溫婉優雅添了不少活潑淘氣。
斯内普收攏思緒,趁有更多魔法部的人注意到他們前,他一手穩穩摟着這個懷裡的身影,一手接過她的行李箱。再下一刻,兩個人就在原地消失了。
遠方的薄雲如同一隻飛鳥掠過天邊,寬展的翅翼拂過在廣袤藍天暈開的金燦斜陽。
眼前是一棟與她原來的家很相似的房子,隻是要小巧一些。它安靜坐落在街道的盡頭,古樸的紅磚外牆沐浴在未來得及日落的倫敦餘晖。從這裡往左側眺望的話,恰好能看見對街萊恩哈特家的庭院一角,盛開的繡球花叢是那麼顯眼,大片浪潮奔湧的藍紫。
然而,現在顯然不是關注繡球花的時候。
緩過神,蕾雅牽起一個淺笑,輕輕松開那個為她提着行李箱的男巫,徑直往前踩入庭院。
“繡球花?月見草?”她向空蕩蕩的花圃偏了偏腦袋,回過頭來征詢正合上身後鐵門的男人的意見,“還是你想種魔藥材料?”
斯内普跟随她的意思瞥向空無的庭院,答複:“随你。”
銀椴木魔杖由她的手腕引導着憑空一點,一邊的花圃頃刻綻開與對街呼應的淺藍色繡球花,清雅的淡綠月見草點綴在其中。花瓣輕慢地搖曳于日光帶來的暖橘畫布之上,如畫家筆下不經意滴落的一抹抹油畫顔料。
斯内普也拿出魔杖,在房屋的四周布置麻瓜混淆咒——他可不希望第二天鄰居來敲門,問他如何能讓院子在一夜之間開出如此繁茂的繡球花。
蕾雅踏上木台階,來到廊下的大門前,敏銳的視線迅速停駐于門楣右上方的空白金屬門牌。
很明顯,這是等待這座房子的新主人們去完成的第一件事。
“按你送我的寫?”走在後方的斯内普看穿了她遲疑的心緒,索性幹脆提議。
“那你快過來,西弗。”她擡起手,往後輕輕擺動,立刻被意會到她用意的男巫緊攥在掌心。
她笑着往後靠入男人懷抱,灰白色的魔杖利落一挑,在門牌靠上的空位刻下她的姓氏——“Leonhardt”。沒有猶豫,漆黑的魔杖在她身旁悄然揮動,餘下的位置顯現出他的姓氏——“Snape”。
柔潤的圓弧和銳利的筆鋒。
不知道為什麼,僅僅是目見到這樣的場景,蕾雅的心底已然蔓生出無際的、暖融的淺海。溫和的海水漫過細砂,留下綿長缱绻的水色微波。
“别愣着,開門。”斯内普低低地催促她,并以譏諷的語調道:“我沒有施加會自動解鎖的魔咒。”
蕾雅輕笑出聲,從口袋裡掏出那枚鑰匙,鄭重地放到鎖孔中,打開了大門。
“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進門前,她小聲說了一句。她的眉眼到面頰都浸透了從心底那片海翻湧而上的和悅。她踩入門褴,又回眸對後方男人道:“謝謝你,西弗勒斯。”
“先提醒你,我之前說什麼都沒布置,不是在誇張。”斯内普反手關上了門,打開電燈,暖黃色墜于兩人頭頂,但身前人根本沒有要顧及他解釋的意思,徑自換好拖鞋,輕快跑入屋内。
說沒有布置也并非如此,蕾雅很快發現,斯内普早就将蜘蛛尾巷二人生活的痕迹都移植到這裡。
不止玄關的拖鞋,壁爐前柔軟的地毯,餐桌上與那束繡球永生花并排而置的二人馬克杯、餐具,浴室置物架懸挂的毛巾、洗漱用品……連二樓主卧衣櫃都挂好了她原先留在他家的衣物,諸如此類,他都一絲不苟地清點好,讓它們安然地長進這個新家。
和這些一起搬來的,還有好幾箱斯内普在蜘蛛尾巷的藏書,看來他是趁着閑暇時把它們整理在一樓的工作間,以及地下室——那裡還安置着他們使用的坩埚。而二樓的書房則是留給她,畢竟那裡離卧室更近,冬季也會比一樓更暖。
蕾雅走遍房子的每個角落,熟悉這座屬于他們的家。
最後回到客廳,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套嶄新舒适的沙發,幾個抱枕被随意擺在那裡。簡潔的茶幾上攤開一本煉金術士,大概是斯内普上次在這裡時遺留的吧。
她對這一切都感到滿意,旋即綻開笑容。更沒想到的是,客廳一隅矗立着一架鋼琴,款式與萊恩哈特家的那架一模一樣。
蕾雅踢着拖鞋邁向鋼琴前,熟練地掀起琴蓋,指尖躍動,音符悠然地濺開在此時仍有些空曠的屋内,回響的餘韻如看得見的湖水漣漪,層層蕩開。
“你怎麼連鋼琴都準備了?買的?複制的?”她合上琴,轉身探出手勾住跟随她走來的男人,“音色很好呢。”
“這是你父親送你的。”斯内普順勢環過她的腰,低頭碰了碰她的額心,輕聲問:“都看過了?感覺怎麼樣?”不知為何,他這個問法讓蕾雅忽然覺得他就是在等她的誇贊。
好嘛,他應得的。
“一切都超級滿意,西弗勒斯。”蕾雅仰望男人,凝視着那僅在她面前才會展露的松緩溫和。她踮起腳,以指尖輕柔地點點他高傲的鼻梁,珍重得仿若仍在彈奏剛才的琴鍵。
“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想做。”她說。
“嗯?”他問。
她給了他一個神秘的微笑。左手挽住他的手臂,右手抽出魔杖,從行李箱中召出那架購于美國自由巷的魔法相機。
“來,笑一笑,西弗!”
一瞬的魔法暖光擦過眼前,機械慢悠悠吞吐出兩張新鮮溫熱的相紙。
相中人,一個明眸含笑,一個眼角透出幾分無奈,卻已再不是平日的冷峻疏離。
這是他們定格的記憶。
男人将它們鑲入淺木相框,安置在家中壁爐上方,與後來逐漸增添的回憶都伫立在那個位置,一同見證屬于二人的歲月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