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杯子落地碎裂，心亦像是破了個窟窿。

李相夷怎麼也沒想到單孤刀竟恨他至此，他若是恨他盡管朝他來便是，為何要...為何要對師傅下手，是師傅将他們帶回雲隐山，給了他們一個家，收他們為徒，授他們武藝，給了他們安生立命的本領，為何...為何要害師傅。

若是不是在幻境中無意間窺見單孤刀對他流露出的赤裸裸的恨意，又在單孤刀的床下發現了滿箱殘破的兵刃和箱底密密麻麻的用刀劃去的李相夷的名字，李相夷是不願相信從小待他極好的師兄，内心真實的想法是想讓他死。

但這些都至于讓李相夷如此傷懷，他不能接受的是單孤刀明知師傅在閉關，受不得刺激，偏偏，偏偏這時出現在師傅面前，将他身落東海，失蹤的消息帶給師傅，激得師傅方寸大亂，走火入魔，最後害騙取師傅将半生内力傳給他，若不是宴七及時出現，師傅他...他就真的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

李相夷的手緊緊攥着衣角，努力克制即将失控的情緒。

都怪他，若是他早點發現，發現單孤刀的怪異之處，師傅也不會因此身受重傷。

“相夷，這事錯不在你，都是那孽障慣會算計人心，我以前覺得他有些小心思也好，你們師兄弟入江湖亦可互補，但也怪師傅識人不清，竟沒發現他心機如此深沉，心思如此歹毒，亦沒料到他會如此膽大妄為。”

漆木山看着李相夷眼眶泛紅，青筋暴起，明顯是隐忍到了極緻，身體還微微顫抖，怕李相夷忍出毛病來，他又開口寬慰道：

“相夷，你要是實在難受，别忍着，左右此處除了你師娘，也沒别的旁人了。”

“師傅，師娘...”

李相夷聲音嘶啞，他此前還不明白，為何雲隐山下的迷陣陣法會有變動，亦不明白師傅為何要立個假墳，如今，他全明白了，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為了防着單孤刀卷土重來。

…

李相夷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用刀攪着，又如同萬蟻噬心般疼痛難忍，他強壓下這些痛感，想要扯出了笑臉來讓師傅師娘安心，可眼淚卻不争氣的要替他先出聲，跟世界訴說他的苦楚。

李相夷擡手抹去臉上的兩行清淚，他不想再為單孤刀留一滴淚，他們之間的恩怨也該了結了。

李相夷起身，向漆木山和岑婆跪下行禮，兩人忙扶起他，可李相夷卻執意如此。

“師傅，師娘，是相夷…相夷拖累…你們了，我這就去尋單孤刀，将他擒來，給師傅謝罪！”

“相夷，你快起來，這事不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重身體，師娘和你師傅隻想你平安。”

“你師娘說的對，相夷，為師自會清理門戶，你還是好好養傷吧。”

“師傅！”

李相夷望見漆木山與岑婆的眼睛，那裡沒有半分埋怨與怪罪，隻有滿眼深切的愛護。

李相夷突然說不出話來了，一切話語都埂在喉間，微微張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李相夷讀懂了，比起複仇，師傅和師娘更想他平安，霎時間，他破碎的心被修補，又添滿了，甚至溢出了一絲蜜露。

李相夷低頭，看着燭光下交融的影子，心又炙熱了起來，此刻他不再想去闖蕩江湖，不想揚名立萬，不想做什麼天下第一，他隻想待在雲隐山，待在師傅師娘身邊，守着自己的家。

————

在漆木山和岑婆的極力勸阻，又下了師命，隻允他解毒傷愈方可尋仇，李相夷暫時歇了要剮了單孤刀的心，但私下卻請顧辭君幫忙追尋單孤刀的消息。

雲隐山山腰木屋，李相夷尋來時，顧辭君正坐在涼亭喝茶賞景，說起來，他這半年鮮少這般空閑。

“還請顧兄出手相助，日後李相夷必重謝。”

“哦，你要如何謝我？”

“額…”

李相夷被哽住，要是從前他可以說欠顧辭君一個人情，日後顧辭君若尋上門來，他堂堂四顧門門主，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必傾囊相助。

但現在嘛，李相夷看看自己挂在腰間的荷包，他記得這個荷包好似還是出自顧盼院的某個姑娘之手，而他身上這件衣服好似也是顧辭君出的錢。

如此看來，好似他沒有東西可以抵給顧辭君。

“我答應你，隻是李相夷，你要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日後我是要來讨的。”

顧辭君見李相夷一臉窘迫，也不再繼續戲弄他，隻是這個人情他顧辭君還是要接的，畢竟李相夷的人情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唔，那就多謝顧兄了。”

“不必言謝，隻是李相夷，我記得那日我好似說過，你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字。聽你叫我顧兄，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顧辭君的話，讓李相夷下意識想起，他當初曾纏着這人喚過他“哥哥”，一時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顧…辭君”

“嗯，李相夷。”

李相夷喝了口茶，掩飾尴尬，他一想起自己被碧茶害的心智倒退的那半年，就牙疼，搞的他面對顧辭君時天然的矮了幾分氣勢，不過他觀顧辭君的模樣倒是一點也沒有尴尬，似乎半點不在意？

哼，這倒是讓李相夷有些不爽了，他當真一點也不在意？枉他來之前，還磨蹭了許久，給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要是顧辭君不小心提起，該不如何應對，如今看來是白費了。

不過别扭歸别扭，李相夷覺得趁這機會，他也該正式的和顧辭君道聲謝。

“咳咳，顧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