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簡直是戚獻身邊的憶筠說出來的,想起這個蒼秾就忍不住笑了笑。那人敏銳地察覺到蒼秾突兀的笑意,幾乎要用惡狠狠的眼神揪住蒼秾,問:“你笑什麼?”
蒼秾趕忙告饒:“沒笑你,我在笑蛐蛐兒。”
幸而那人沒有深究,木盒裡勝負已分,輸的那個半隻腳都被啃下來了。人群裡議論起這要怎麼跟殷南鹄解釋,互相推诿着想讓人去跟蒼姁說幾句讓她求情,蒼秾就愛看這樣的劇情,在旁邊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點評幾句。
看來目前神農莊派來的人裡也有向着戚彥的,雖然聲量很小,經常被旁人駁斥。蒼秾兜着手在旁邊看着衆人吵鬧,目光長久地停在方才和她吵架的那人身上——這人未免太過激進,言談間對戚彥恨之入骨,好像被捅的是她自己似的。
她正沉思着,身邊的丘玄生拉拉她的袖子,指着另一堆圍聚在樹下的人群說:“蒼秾小姐,我去那邊看看。”
别院裡氣氛輕松,大多都不像是來尋仇索命的。主管事物的殷南鹄和蒼姁都不在,大家便在院裡偷閑取樂,有些在鬥蟋蟀,有些在打牌,還有些談天說地,倒像是在度假。
這邊吵鬧裡說起蒼姁在神農莊養傷時發生的事,蒼秾還想繼續聽下去,便對丘玄生囑咐道:“别跟我離得太遠。”
丘玄生颔首,小跑到樹下圍聚的那堆人之間去了。這群人也鬧哄哄的,當中圍着的人好像在打牌。再怎麼說也是潛伏,丘玄生去了那邊,蒼秾的注意力好像也被她帶走似的放不下心來,不由得打着互相照顧的旗号多往那邊看兩眼。
蓦地看見個眼生又眼熟的面孔一閃而過,凝目細看須臾,蒼秾立馬變了臉色往那邊走過去。丘玄生似乎也察覺到這人長相面熟,拽着蒼秾挪步移到暗處遠遠觀望。
若是戚紅在就好了,鐵定能認出這人是不是小時候的萬小姐。蒼秾和丘玄生都拿不準,躲在樹後偷偷觀察,那人像是感覺到有人暗中窺視自己,抽身走出人群往空地上走。
蒼秾和丘玄生連忙跟上,跟着那人走到無人之處,那人猝然回頭擲出一根木簽,喝道:“誰在跟着我!”
好在丘玄生反應飛快,一拉蒼秾躲到屋裡。那人應是發覺有人跟随,快步跑到院牆邊,一翻院牆跑出去了。丘玄生和蒼秾還想再追,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幾個人從後邊悄無聲息地湊上來捂住兩人的嘴,扯着拽着把兩人往屋裡拖。
翻出院外那人踩到地上,左右看了兩眼便往附近的大路上跑。有個八九歲的孩子在路邊跳來跳去的玩遊戲,見她跑來,迎上去問:“阿姐,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我覺得适才好像有人對我起了疑心,”那人從随身口袋裡取出一隻戳着糖的木簽,她拉開袋口看了看,“這裡終究不是我們家的地盤,我們還是趕快回去要緊。”
“可我們還沒找到神農莊使者,”那孩子摟住她,“我把我的零花錢都給你,你就讓我在阿媽面前表現一回嘛。”
那人不為所動,搖頭說:“不行,我的糖快吃完了。”
小孩松開她,鼓起臉頰說:“走就走,誰怕誰。”
她躬身将那孩子抱起來,腳步捷如虎豹,飛鷹似的往城門方向閃去。瑕軒原與城門數裡路程,半顆糖還沒在嘴裡化掉就到了。那人帶着小孩進了南門,又轉往西邊繞進幾條巷子進了座大宅邸,宅門的匾額上龍飛鳳舞地題着陰山幫。
放下手裡的孩子,她見人就說:“我要吃糖。”
立即有人引着她往屋裡走,被留下的孩子背着手亂走一陣,踱到幫主書房裡問:“阿媽,神農莊使者走了沒啊?”
房中光線晦暗,香爐裡煙霧缭繞,桌前站着兩個縮頭縮腦的人。萬寶财坐在書桌後頭朝她伸手,她笑逐顔開地跑過去,萬寶财答道:“她是清早來的,這會子早走了。”
撲了個空的萬小姐不太高興,她坐到萬寶财膝上,望着眼前的劉大熊說:“我說是誰,原來是馳慶幫的貴人。你是仇飛朦的走狗,與我們萬家有什麼相幹?”
劉大熊跟身邊的瘦猴一對眼光,兩個人更加卑躬屈膝地縮着身子。萬寶财笑着拍一下萬小姐的背,意有所指地說:“寶珠,别這樣沒大沒小的,她們可有用着呢。”
萬小姐不聽她的,朝對面兩人擺鬼臉。萬寶财說:“你們走吧,我吩咐的事你們接着做,做到有眉目為止。”
那兩人連聲應下,點頭哈腰着走了。寶珠坐在母親膝上回頭,問:“阿媽,戚家是不是要完蛋了?”
萬寶财笑着問:“你怎麼就盼着戚家完蛋呢?”
“戚獻死了窦春草獨木難支,我們就成了甲鲸城的霸主。”寶珠搖頭晃腦地說着聽來的話,滿懷希冀道,“等此事一成,咱們是不是可以像戚家一樣結交神農莊了?”
“不一定。”萬寶财說得謙虛,她望着飄在空中時高時低的煙霧,對着空無一人的對面笑道,“但隻要戚氏一滅,神農莊的親信、甲鲸城的霸主,就非我們陰山幫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