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與戚獻談心過後,蒼秾就一直在意着她說的那些話。她今天叫上丘玄生也算是打着揣摩與丘玄生之間關系的心思,兩人一路言行自若,表面上看和往常沒什麼區别。
從前聽邬叢芸說丘玄生的家人就住在瑕軒原,但邬叢芸說的可不一定是真話。蒼秾不禁開始擔心丘玄生找不到家人會難過,一時又覺得不該唐突地叫她來,免得她不高興。
越接近瑕軒原,就越想起那個自己還未降生時隻存在與曆史書上的沖突。也不能怪在幻境裡看到的蒼姁與現實中區别太大,幻境裡的蒼姁尚未經曆過摯友背叛和瑕軒原鬥争,若說稍微天真活潑不谙世事些,好像也說得通。
腦中兩種思緒也開始了征戰,要麼想着丘玄生的家人要麼想着蒼姁和戚獻,擾得蒼秾靜不下心來。跟在她後邊的丘玄生拉住她,說:“蒼秾小姐這幾天好像都不怎麼開心。”
“啊?”蒼秾大大咧咧地用笑聲掩飾迷茫,暗中握緊丘玄生的手兩個人繼續往前走,“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在想獻姐和戚彥之間的事,還不知道戚彥有沒有回本家呢。”
衆人皆說戚氏舉族都在瑕軒原一戰後被剿了個幹淨,可誰也不能斷定其中有沒有戚彥。神農莊一方以家人為挾逼迫戚獻說出戚彥下落,目睹昔日親朋死在自己眼前,戚獻卻還是沒有說出戚彥的藏身之所,以至于親近的人全被牽連。
是不願意說,還是說不出來?甲鲸城戚氏一脈俱死于神農莊之手,戚彥也在史冊間徹底消失,就像是人間蒸發一般。想到這裡,蒼秾又感覺格外膽寒,畢竟動手的人就是将她養大的母親,蒼秾實在不敢相信這是蒼姁的手筆。
果然事件從史書上挪到身邊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了,路短思長,還沒等蒼秾調整好心态瑕軒原就已近在眼前。
傳說遠古時瑕軒原是一處延綿千裡的山脈,幾度滄海桑田世事變幻,最後成了一片荒草叢生的平原。甲鲸城周邊當屬此地最為平坦開闊,于是也成了曆代兵家較量之地。
如今四海升平,這塊地也被城主攬下,在瑕軒原東南角蓋了一座别院。神農莊派來的六十餘人就被窦春草安排在這座别院裡修整等待,選出主要話事人前往戚家談判。
丘玄生和蒼秾抵達時正是午飯時間,炊煙流動在屋舍之間,像是遮在眼前的迷霧。兩人在院外繞了幾圈找到兩個出來放風的,措辭一番走過去,擺出和善的樣子說:“兩位大姐,我們出來野營忘了帶幹糧,想在你們這裡借口飯吃。”
“瑕軒原是城主别苑,你們野營野到這裡來?”其中一個瞪起眼問,“别是陰山幫派來的内奸,想借機生事吧?”
沒想到這人如此警惕,蒼秾和丘玄生慌忙搖頭否認,灰溜溜地離開了。出師不利的蒼秾蹲在牆角往口袋裡摸,丘玄生替她留意四周,問:“蒼秾小姐,我們要怎麼潛進去?”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怪不得我了。”蒼秾早就知道潛入計劃不會那麼簡單,站起身來亮出手裡的丸藥說,“出來前我在小莊主那裡拿了兩顆凍梅丸,待會兒就逮着那兩人打昏,神農莊來的人多,隻要我們自然些就不會露餡。”
前兩次用這東西的結果都不算好,聯想起先前銀翹的臉融化的場景,丘玄生對此表現得無比抵觸。但想到身上責任的擔子,她還是按照蒼秾的謀劃打暈方才那兩人。
變了面目行動起來更加便捷,兩人即便大步走進别院也無人在意。院子裡聚着的人不少,處處人聲鼎沸喧嚣熱鬧。
找了個人群紮堆的地方擠進去,隻見衆人圍着一張石圓桌,兩隻蟋蟀正在木盒裡鬥得不分高下。蒼秾裝出一副閑着沒事找話說的樣子,拉住一個人問:“這蟲子是誰的?”
“殷南鹄給蒼姁抓的,不許别人碰。趁着她不在,我們自己偷來玩會兒。”被她抓住那人說話爽利,講完之後反拉住蒼秾的袖子,說,“千萬别說出去啊,我不想得罪她。”
這人看着沒什麼心機,可以多跟她說幾句。蒼秾想了想,胡編道:“她不在?剛才那個誰還找她來着。”
“殷南鹄如今是莊主面前的紅人,總是有莊主特派的秘密任務,經常不在莊子上的。”那人果真心直口快,答完之後才想起确認蒼秾話裡的真僞,“你說誰找她有事?”
“随口一說啦,”蒼秾怕她看出不對來,揮揮手對木盒揚揚下巴,“她不在就算了,看鬥蛐蛐兒是正經。”
“嗯,說得對。”那人滿腹苦水,在吵了半天的蟬鳴裡擦着臉上的汗,抱怨道,“大熱天的怎麼偏讓我們幹這苦差,倘或沒有戚家的事我還在家裡搖扇子吃冰塊呢。”
“你怎麼這麼說?”身邊有人聽見她和蒼秾的交談,不滿地說,“之前戚彥在戊窠城打傷蒼姁,蒼姁回來的時候人都是傻的。我當時看見她身上那傷,都快被捅個對穿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為了融入話題,丘玄生跟在旁邊應付着說:“是啊,大家都在傳呢,大家都很擔心。”
“就是就是,莊主親信被傷丢的是神農莊的面子。”另一人說得慷慨激憤,大聲說,“這戚彥太嚣張了,等她家裡人把她交出來,我們就讓她到蒼姁面前磕三個響頭。”
“彥姐不是那樣的人,莊主還沒發迹的時候就是她和蒼姁陪在莊主身邊,”有個待戚彥親厚些的感歎起來,“人心真是多變,我剛進神農莊的時候她還很照顧我。”
“就是就是,這戚彥真是會演,”人群裡有人接話,轉念一想又大聲指責道,“你在為戚彥說話?她是神農莊的敵人!莊主都快為她的事氣死了,你還替她說話?”
“我沒有替她說話。”被她指責那人撇撇嘴,自顧自嘀咕着說,“我記得彥姐脾氣挺好的呀,莊主也是。”
“莊主脾氣好,可又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棉花。”站在蒼秾身邊那人不忘初心,打個哈欠對天遐想道,“什麼時候完成任務快點放我們回去,我還趕着回家打谷子呢。”
木盒裡一隻蟋蟀把另一隻咬得站不起來,先前就憤憤不平的那人說:“就是就是,得快點幫莊主把戚彥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