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瓊感覺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動了起來。
哐當一聲刺耳的聲響,是雲瓊很熟悉的,身着盔甲的将士倒地發出的摩擦聲。
“怎麼回事……”徽姮的聲音裡帶着一絲雲瓊從未聽到過的驚慌,“白若松!”
雲瓊一挑束縛自己手腕的繩子,猛地拽下頭上的麻袋。
無數士兵們手中舉着的密密麻麻的火光晃了他的眼睛,他睜大着眼睛,在雙目的刺痛中,一下就看見了那個仰面倒下的身影。
四周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可還是有人在四處跑動,雲瓊反應了一會才發覺不是真的安靜了,是他已經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了。
咚咚……咚咚……
是他自己的心跳聲。
他努力邁開自己的步子,滿是肌肉的腿一跨出去,居然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趔趄了一下。
“我感覺我要死了,山神大人。”蒼老的聲音響起。
雲瓊手臂撐了一下石梯的欄杆,踉跄而又狼狽,跌跌撞撞地撥開人群沖了下去。
“乖乖等我回家哦,小山。”少女溫柔而帶着一絲絲傷感的聲音。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已經成為了一陣風,直沖到了那個人影面前,粗暴地推開所有周圍的人。
是我的,是我的!
其他人都不可以碰!
她這次是我的,唯一的一次是我的,他等了百年,付出了這麼多代價才換來的唯一的一次機會。
雲瓊跪在地上,彎下挺直了一輩子的脊背,小心翼翼地把屈起的手指放在了那人的鼻底。
沒有,什麼也沒有,連一點點的風也沒有。
他唯一的珍寶,就丢失在新一年的黎明到來之前。
可是他已經付出了所有,再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再度去交換他的珍寶了。
*
很吵。
有人在喊,也有人在跑動,腳步聲中還夾雜着铮铮的金戈之聲。
白若松感覺自己的身體很沉重,有什麼東西緊緊地壓着她,鉗制着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都拿了那個虎符,為什麼隻有你沒有事?!”欽元春在質問着誰,有種瘋癫的撕心裂肺感。
“……因為這是我給聖人的毒。”是徽姮的聲音在回答。
铮——長刀出鞘之聲。
“解藥呢?!”欽元春嘶吼道,“交出解藥,快點!!”
混亂之中,徽姮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聲音中帶着一絲白若松從未聽到過的疲态:“沒有解藥,此毒必死,你阿姐身體強壯以内裡暫壓了毒性,可不過也隻是早晚的事。”
白若松感覺壓在她身上的東西顫了一下,從喉嚨裡發出了一點點壓抑哽咽的聲音。
那東西把自己的上半身微微擡起,搭在後背和肩膀上的東西硬邦邦的,硌得白若松生疼。
“元春。”是欽元冬的聲音,很虛弱,白若松幾乎都要聽不清,“罷了,回來吧。”
欽元春:“你會死的!”
欽元冬:“你之前背叛雲血軍的時候,就沒想過我可能會因此而死嗎?”
欽元春大口喘着氣,半晌松了手,長方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白若松聽見她似乎在哭,聲音很壓抑,可這都比不上貼在自己頸側的聲音。
白若松不是沒有經曆過雲瓊的眼淚,可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床榻上被欺負得厲害了,才會壓抑着流下一點。
那個時候白若松是興奮的,是戰栗的,血液中是湧動着破壞欲和占有欲的,隻想讓他哭得更多一些。
可這次完全不一樣。
滾燙的眼淚落在白若松的面頰上,她終于久違地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緩緩将千鈞重的眼皮掀開了一條縫。
天際已經亮起了天光。
灰蒙蒙的天空,連朝霞也失去了昳麗的色彩,變得蒼白一片。
她眨了眨眼睛,感覺有什麼冰冰冷冷的東西,随着眼淚一同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不過一會就化成水滑落,流下濕漉漉的痕迹。
落雪了。
是冬日裡,玉京的第一場雪。
白若松擡起手臂,順着埋在自己肩側的,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的弧度,輕輕撫了撫。
雲瓊猛烈一顫,連呼吸都停止了。
他不敢動,也不敢擡頭,整個人都僵硬得厲害,白若松感覺他沒有覆甲的其他地方的肌肉也變得堅硬,硌得自己難受。
“你的期待被回應了。”
白若松開口,盡管聲音是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嘶啞,語氣卻很溫柔。
“我活着回來了,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