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着回來了,懷瑾。”
伴随着這句話,雲瓊的呼吸終于恢複了。
他急促地喘了幾下,把頭埋得更深,白若松能感覺到他有些冰涼的鼻尖蹭着自己的脖頸,吐出的氣息卻是又熱又潮。
“嗯。”
他應得甕聲甕氣,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緒,在明顯的吞咽聲後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一開口卻隻是丢人的哽咽聲,隻能雙臂收緊,再度清晰地嗯了一聲。
如果可以的話,白若松當然希望自己能再安慰一會傷心的大狗狗,畢竟大狗狗平日裡很少這樣外放自己的情緒,可惜現在的形勢根本不允許。
“好啦。”她拍了拍雲瓊的肩膀,“把我扶起來好嗎?”
雲瓊沒動,白若松便改為捏了捏他的耳垂:“你肯定也想救欽元冬的,對嗎?”
雲瓊總算被勸動了。
他微微擡起頭來,眼眶有些紅,難堪地将臉别到一邊。
白若松笑了起來,用拇指蹭了蹭他的眼角,而雲瓊則十分配合地用臉蹭着她的手心,連眼睛都因為滿足而微微眯起。
真可愛。
白若松忍不住想,就算不是在床榻之上,他也永遠這樣可愛,難道這就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二人十分克制,隻膩歪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雲瓊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膝蓋在地上撐了一下後起身,以手臂的力道輕輕松松把白若松撈了起來。
剛開始白若松醒的時候,周圍混亂的人群還沒有注意到這裡的動靜,等雲瓊把人撈起來以後,奉欽元冬之命護着太女夫的方堯俞率先發出了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呼。
她雙目圓瞪,臉色煞白,險些連長刀都沒有拿穩,嘴唇顫顫巍巍抖了幾下:“詐,詐屍了?”
她是最先接住倒下的白若松的人,也是最先察覺白若松失去氣息的人,如今親眼瞧着屍體站了起來,比從前面對十個扛着彎刀的蠻人的時候還要感到害怕。
不遠處,欽元冬已經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了,歪斜着靠着廊柱,欽元春則跪坐在欽元冬面前,伸手撐着她的身體。
殷照在徽姮三步左右的位置,瞧着像是想要殺了徽姮卻失敗了,被禁衛軍牢牢鉗制住後摁在地上,反綁了雙手,可仍在不斷掙紮。
太女夫則被方堯俞為首的其他親衛圍在中間,牢牢護衛着。
更遠處,嚴崇與路翁合力摁住了幾個小崽子,捂住他們的眼睛背對着白若松的方向,防止他們看見發生的一切。
方堯俞一喊,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連欽元冬都用最後的力氣微微側了一下脖子。
“白若松。”徽姮看着她,微微動了一下喉結,似是不太敢相信一般,問了一句“你還活着?”
“徽姮大監。”白若松開口,很虛弱,聲音也很輕,但神态自然,昂着下巴的時候,甚至帶了一些勝利之後的矜傲,“你輸了。”
徽姮的臉在一瞬扭曲起來,有什麼尖銳暴戾的東西戳破僞裝,赤|裸裸地呈現在了衆人面前。
“這些年來,我總是輕易掌控着所有的事情。可你,你為什麼一定要在我的掌控之外?”
她往前一步,雲血軍衆人立即拔刀,做警惕狀,與禁衛軍對峙。
可她完全不在意,棕褐色的眼睛中滿是癫狂與兇橫,雙臂展開,如同威懾敵人的某種動物,狂亂地質問着白若松。
“聖人為你鋪平了路,我為找好最佳的對策,掃除了一切阻礙,你為什麼非要與我作對?!”
她說的“聖人”,顯然并不是指文帝。
白若松雖然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可隐隐也察覺到了徽姮一直掩藏在皮囊下面的某種偏執。
易甯最先教白若松的,便是看穿一個人表面的遮掩,察覺底層的核心,抓住最在意的弱點,一擊即潰。
白若松這點學得很好,她用這個辦法擊潰過隴州刺史杜承禮,也擊潰過尚書令佘榮。
徽姮一直以來都僞裝得很好,沒有給過白若松下手的機會——如果她今天沒有受到白若松假死的刺激,說出這樣一番話的話。
“看來她很信任你啊,甚至将她一生的心血交付給了你。”白若松歎惜了一聲,忽地語氣一轉,聲音沉了下去,“即便,當初就是你砍下了她的頭,另覓他主。”
“你懂什麼?!”徽姮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無法抑制的情緒如同洶湧的潮水,不斷沖擊着理智的防線,“你能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當初……當初沒有别的辦法。”
她顫抖着吸了一口氣,才能繼續往下道:“聖人隻有那樣做……隻有那樣做才能保住你的性命。她那樣驕傲,那樣好的人,抓着我的手求我,求我割下她的頭……去換你的命……”
徽姮顯然已經有些失了理智,說出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周圍聽到的人都開始竊竊私語,猜測着徽姮話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