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知道闵仟聞往京中遞了折子的不多,安生了兩三日,随後在小朝會的時候一舉爆發,左右司郎中锒铛入獄。
女帝禦筆親批,案子交由刑部,由大理寺輔助。
大理寺少卿的臉色前所未有地好看,顯然她也知道這件案子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能夠不擔這個壓力回家飯都可以多吃兩碗。
焦頭爛額的人一下變成了刑部,徐彣和刑部尚書親自接手了案子,白若松能插手的反而不多,就是在一旁補充補充意見,外加記錄一下口供。
左右司郎中是個硬骨頭,獄卒上了十八般的刑罰,将人抽得鮮血淋漓,含着姜片才勉強吊了一口氣,也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将近年關,寒冬臘月,一盆溶着粗鹽的冷水澆到身上,便是坐在炭火盆旁邊的白若松都忍不住跟着哆嗦了一下。
刑部尚書任職多年,興許是見慣了這些東西的,可徐彣才任職刑部侍郎不久,面對這樣的場面居然也能面不改色,就令白若松有些震驚了。
天色漸晚,刑部尚書做主明日再審,放了官員歸家。
這些天白若松一直躲着徐彣,如今這個場面,二人幾乎是前後腳離開的刑部大獄,她想快步先走,就顯得有些掩耳盜鈴了。
空蕩蕩的承天門街上,孤零零的兩個身影,簡直是避無可避,因此徐彣開口喚了一聲“白大人”的時候,白若松也隻能微歎一口氣,停下腳步,回過頭去行了一禮:“徐大人。”
夕陽隻剩一線,頭頂是近黑的深藍色,四周的宮燈也被宮侍所點亮,在寒冷的夜晚散發着唯一一點暖意。
徐彣看見白若松面上有微微的,不達眼底的笑意,忽然意識到,其實二人之間的隔閡已經比天河還要深,是無底的間隙,襲卷着隆隆刺耳的狂風。
徐彣從前就發覺,白若松是一個親疏分明的人。
可在親疏這點的界限上,她簡直就像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童,隻知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而此刻,徐彣顯然已經被劃出了“自己人”的範圍。
“徐大人有事嗎?”白若松見她半晌不說話,不得不出言提醒,“天氣寒涼,下官體弱,在這承天門街上站着吹太久的風的話,大人明日怕不是見不到下官了。”
“無事。”徐彣看着她,溫和地笑了一下,“白大人要保重身體才是。”
白若松連連稱是,一轉身,臉立刻冷了下來。
她率先穿過承天門街盡頭的朱雀門,一眼都沒有回頭看徐彣。
翌日,白若松點卯以後去往刑部大獄,發覺大獄門口圍着一圈差役,一問之下才知道昨天夜半,徐彣去而複返,帶着一位少女一道進了刑部大獄,再沒有出來。
白若松想進去,卻被門口的差役攔住了,問就是刑部侍郎徐彣的吩咐。
不過一刻鐘,刑部尚書也趕到了,當着白若松的面進了刑部大獄。
巳正,刑部尚書與徐彣前後腳出了刑部大獄,說是左右司郎中招供了,簽了字畫了押,案件可以了結了。
白若松看着後頭被帶出來的那位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小女孩,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
女孩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被堵着嘴,雖然沒有受過刑罰的痕迹,但哭得雙眼浮腫,看起來已經沒有了多少力氣。
白若松不想對徐彣的行事發表什麼看法,畢竟從結論來看,她也是受益者。
她原想進去看一眼左右司郎中,徐彣卻仍舊伸手攔住了她。
她面上還是帶着那種熟悉的溫和笑意,卻看得白若松渾身發冷。
“沒有看的必要了,白大人。”徐彣說,“左右司郎中大人知曉自己犯了彌天大錯,已然自戕以謝聖恩了。”
徐彣完全不裝了,連簽字畫押的證言也沒有給白若松看的意思,直接遞交給了女帝,架空了白若松。
白若松驚覺不妙,想要求見東宮的太女正夫,托了雲瓊去說情,卻仍然被拒。
翌日,聖人下旨,罷免了尚書令佘榮的職位,将人抄家下獄。
一切來得太快,快到白若松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渾渾噩噩下值回到将軍府,卻發現将軍府的親衛們整裝待發,就連欽元春和欽元冬都穿上了軟甲,一副随時準備打仗的模樣。
白若松回到熟悉的院子,雲瓊一身輕便鎖子甲,兩臂都戴着金屬的臂鞲,腰後還跨了一把長長的苗刀,正與雲祯說話。
見白若松歸來,雲瓊露出了一個略有些歉意的笑容來。
“邊疆急報,北蠻有了動作。”他說,“我得回北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