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佘榮還是言相,玉京都傳她們是情種,可和将軍府比起來,兩人都算得上是渣了。
首先雲祯是真正的平民出生,正夫也是鄉野村夫,可她在官拜一品,得了“忠勇娘子”的封号之後,不但沒有抛棄糟糠,還在正夫死後從未續弦,房裡連小侍也沒有一個。
雲祯的女兒,撫國大将軍雲澤也是個戀愛腦,娶的正夫身體不好,在生了雲瓊以後撒手人寰,都沒有給将軍府留下一個繼承人的情況下,也并沒有續娶,耗盡心力去培養雲瓊,甘願将軍府後繼無人。
而雲瓊……
說他不是戀愛腦,白若松自己都不信。
将軍府的特産嚴格來說,其實是戀愛腦吧?
白若松忍不住想,他這樣天真又毫無保留,要是沒遇到自己,遇到一個心懷不軌的可怎麼是好,還不得被騙得渣都不剩。
興許是因為雲瓊在她面前總是很像一頭忠誠無害的大犬,此刻的白若松對雲瓊的濾鏡厚得吓人,完全忘了雲瓊可是個能夠一眼分辨細作的敏銳之人,心懷不軌的人都靠近不了他三步以内。
“你理解什麼啊理解。”白若松想把手臂縮回來,但看他那個神情,又不忍心,最終隻是用手指頭蹭了蹭他的耳側,“說得你好像見過我死一樣。”
雲瓊的神情抑制不住地僵了一下,而這點子小動作逃不過白若松的眼睛。
“什麼意思?”她挑眉,“你真見過我死啊?”
雲瓊垂下眼,抿了抿唇。
“我……”他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幹澀,不得不随意找了個理由,“我夢到過。”
白若松目光澄澈,淡淡地看着雲瓊垂下的同時不斷顫動的眼睫。
她早就發現,雲瓊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或者是在嘗試隐藏自己的心緒的時候,經常會做這樣一個類似抿唇的小動作,并且還會垂眼掩飾自己的目光。
他在隐藏什麼?
白若松并不相信雲瓊的托詞,可雲瓊畢竟不是她這個刑部司郎中的審問對象,而是她的正夫,她并不想用那些手段。
罷了,他一向都對自己敞開全部,就算偶爾一些難以啟齒的小心思又怎麼樣,總歸不會害自己的。
“都是夢罷了,我不是在這裡麼?”白若松貼近他,在他顫抖的眼睫上落下一吻,唇瓣上有些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蒸騰上的水汽。
雲瓊輕輕“嗯”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别的什麼,他靠上來,有些小心翼翼,又近乎虔誠地把自己的下颚靠在白若松一側的肩膀上。
這個動作在顯得親密無間的同時,又能夠阻止白若松看見此刻雲瓊因為隐忍而有些扭曲的面容。
這些日子實在是太安逸,太幸福了,幸福到他幾乎都快忘了,白若松是會死的。
可這一世他已經是凡人了,如果白若松有什麼意外……
雲瓊不敢再細想。
年幼時所不理解的,那位高大威武,在戰場上能夠輕而易舉砍下蠻人頭顱的母親的脆弱與歇斯底裡,此刻被完美複刻在了雲瓊的身上。
他幾乎可以幻視自己是如何在絕望中掃落書案上的所有東西,懇切地同祖母說下那句:“求你了,我想死。”
雲瓊甚至懷疑,他那位立下赫赫戰功的母親,隻是因為不想活了,才會任憑自己殒命在北疆的戰場上。
白若松不知道雲瓊此刻在想什麼,她剛剛吻了一口,現在有些上頭。
美人出浴,何況還是這樣一具長在她心口上的身體,沾濕的衣服貼在身上,蜜色的皮膚若隐若現。
溫泉的溫度已經很高了,可白若松掌心貼着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肉,竟然覺得其中蘊含着比溫泉還要高的熱意。
白若松砸吧了一下嘴。
雖然在溫泉裡……但都是自己正夫了,吃兩口沒事吧?
她手掌一動,剛想順着肌肉的紋理往下撫,雲瓊卻忽然抓住了她搭在自己臂膀上的手臂,輕聲道:“有人來了。”
啧。
白若松無聲地不耐咋舌了一下,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放開手臂,向後靠在了溫泉池壁上。
晚風吹過濕漉漉的紗帳,白若松看見竹篾編制的大門微微打開了一條小縫,一個身着靛藍色羅裙的男人匆匆而入。
男人穿得單薄,一看就不是負責在外頭行走遞話的人,走過來的時候被凍得嘴唇都在哆嗦。白若松瞧着他的樣子,猜測興許是溫泉裡有雲瓊,所以溫寸心才派了個男侍過來。
男人在離溫泉五六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垂眉順眼,眼觀鼻鼻觀心,并不往溫泉這邊看,十分懂規矩。
他福身一禮,揚聲道:“将軍,小主母,主殿那邊擺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