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分四個司,分别是主管律令的頒布實施和案件審複的刑部司、主管刑徒奴婢的都官司、主管财務審計勾覆的比部司、主管關禁出入的司門司。
是的,盡管有四個司,其實查案的牛馬隻有刑部司,不然它憑啥叫“刑部”司呢。
偶爾,非常偶爾,比如之前文帝遇刺,封鎖宮城的時候,司門司和都官司就忙得和狗一樣,整夜整夜地不休息,但除此以外的大部分時候,其他三個司都屬于嗑着瓜子看着刑部司忙裡忙外的閑人。
白若松從前不過是跟在易甯屁股後頭做一些收尾的活計,還沒有意識到身為刑部司的最高負責人——刑部司郎中,究竟要經曆什麼。
在政事堂聽六部的人吵吵了一上午,頭疼欲裂的白若松草草吃完午食回到書房,就收到了比部司的信函,是關于駁回白若松提交的遠差費的申請。
比部司郎中在信函中痛斥白若松以權謀私,在遠差的過程中出入煙花場所,還厚着臉皮申請為遠差費,其字字泣血,仿若一位為國為民嘔心瀝血,無懼生死的柬臣。
雖然大家都知道易甯與白若松是接了聖旨去查案的,但隻知道是查“略買人口”的案子,遂州較遠,紅樓的消息還沒有大幅度傳到玉京,因此除了幾個有自己探子和消息渠道的大臣,其餘人并不知曉是紅樓略賣的人口。
白若松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比部司的郎中解釋,或者說現在這種情況适不适合解釋,隻能先放在一邊,想着等事情發酵一段時間再說,卻沒想到這邊的問題還沒解決,司門司那邊的信函又緊跟着過來了,同樣痛斥白若松在禁嚴期間擅自離京的事情。
她離京的時候明明是帶着聖旨的,連明德門的守門校尉都過來驗過真假,怎麼就是“擅自離京”了呢?
白若松氣得要死。
她一下懷疑這是某些小肚雞腸的人在給自己使絆子,一下又覺得這種穿小鞋還留下證據的辦法也太低端了,極有可能是下邊的人自行揣度後擅自主張的,把信函全部收起來存在了案幾的抽屜裡,準備一有機會就狠狠參她們一本。
下午的政務處理得也很不順利,白若松升遷後員外郎的職位又空缺了出來,暫時沒有頂上的,這就意味着她沒有副手,隻能直接跟下邊的兩位主事對接。
朱主事還好,雖說辦事的效率極低,有些得過且過的意味,好歹是熟手,經手的案卷都沒出什麼錯,另一位新任的主事姓趙,是未曾通過科舉的流外官,以流外入流方式升為的刑部司主事,對刑部司的文書十分陌生,錯漏之處十之八九。
白若松自己做過很長時間的主事,還以為人人都和自己一樣細心,根本沒有細看送上來的文書,等後邊歸檔的時候對不上,才發現了錯漏,人都傻了。
朱主事和趙主事被一起叫進了白若松的書房,白若松耐着性子先問趙主事文書的錯漏問題,趙主事喏喏道:“下官一貫都是這麼寫的。”
白若松噎住了,又問:“你原先是做什麼的?”
趙主事:“是縣佐吏。”
白若松把頭轉向朱主事:“你沒告訴她刑部司的文書應該怎麼整理嗎?”
朱主事撓了撓頭:“這,她沒來問啊,我以為她會呢。先前大人當主事的時候,我也沒教過啊。”
白若松當主事的時候自然不用朱主事教,她的文書全是易甯親自教的!
如果說一個老油條同僚,會讓人感到頭疼,那一個老油條下屬,無疑是讓人暴躁。
白若松深呼吸幾口,忍住了破口大罵的沖動,指着趙主事交上來的文書,對朱主事道:“你拿回去,重寫。”
朱主事:“這不是我寫錯的啊。”
白若松:“我知道,以後她寫錯了的,都歸你重寫。”
朱主事皺了眉,下意識想問一句憑什麼,嘴張了張,看見白若松陰沉的面色,這才想起來,二人如今不但不是平級,甚至不是直屬的上下級。
曾經和自己一間屋子整理文書的年輕探花娘子,如今是正正經經的刑部司頭頭,五品的刑部司郎中。
老油條的第六感告訴她,白若松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容忍她倚老賣老、偷奸耍滑了。
“下官知道了。”朱主事恭恭敬敬一拱手,從白若松案桌上拿走了那些錯漏的文書。
申初,白若松不管公務完成沒完成,全部往旁邊一推,準時下值。
沒有易甯管束的她就像一隻偷偷摸摸的猴子,飛速蹿過院子,吸引了一串目光。但幸好如今刑部司裡頭她是最大的官,就算他人心裡意見再大,也不能攔着她。
明明正值深秋,白若松卻覺得春光無限,連微微西斜的一輪暖陽都顯得嬌俏可人。
她走得潇灑,卻不知道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以後,徐彣和闵仟聞先後來到了刑部司,點名要找她,卻得知了她已經下值的消息。
徐彣聞言沒有多問,打算翌日再說,倒是闵仟聞看起來十分焦急,追問白若松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