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的人将紅樓上上下下圍得和鐵通一般,門窗盡鎖,功夫最好的欽元春欽元冬兩姐妹,還有楊卿君的貼身護衛空枝三人分别把守在要處,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外部突入無異于登天。
白若松不過略一思索,便判定道:“十有八九是内部的人做的。”
楊卿君其實也這麼想,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下令巡查了一遍,在并沒有發現任何門窗的鎖頭遭受破壞的回複後,招手喚月芙道:“把孔榕帶過來。”
月芙福身稱是,片刻後匆匆歸來,後頭跟着一個衣衫樸素的中年男人。
白若松乍一看,還沒認出來這是誰,等他走近了,擡起一張粉黛未施的素淨臉來,她才發現這居然就是主持花魁宴的孔翁。
孔翁一點也不像是被押解過來的階下囚,十分自然地同楊卿君福身行禮,道了一句:“公子萬安。”
白若松恍然大悟!
她原以為楊卿君通天本事,能讓大多數客人都投了羽新,卻沒想到她打從一開始就想岔了,楊卿君其實是直接在唱票環節作弊!
好一招釜底抽薪,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白若松深深覺得,如果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降服易甯,那一定是楊卿君。
“孔榕。”楊卿君語氣十分溫柔,卻并不過多廢話,直抒胸臆道,“我隻問你一個問題,這樓裡還有沒有人可能在護衛的監控下偷偷溜進三樓,行不軌之事?”
孔榕怔愣了一下,下意識道:“護衛們都被綁在一起了,剩下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公子們,怎麼可能……”
說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住了,瞳孔緊縮,微張着的嘴顫動了一下。
“看來你想到了,是嗎?”楊卿君聲音沉了下去。
“是,是……”孔榕看起來有些惴惴不安,最終還是道,“花魁宴那日,因為有人……”
說到這裡,他看了白若松一眼,改口道:“因為這位娘子在紅樓門口鬧事的緣故,紅樓有位護衛被關了禁閉,至今下落不明。”
白若松感覺自己的呼吸急促起來。
血液直沖頭頂,導緻她又聽到了熟悉的、尖銳的耳鳴聲,一陣一陣,似翻湧的海浪。
她忘了……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居然一瞬忘了這麼個關鍵人物。
“禁閉在哪裡?”楊卿君問。
“我隻知曉犯錯的小公子會關在哪裡,護衛的事情,我無權過問。”孔榕抱歉道,“這些一向都是由戈大人負責的。”
楊卿君沉默了下來,如今戈飛死了,找她問定然是不可能的,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月芙,你去訊問那些活着的護衛,空枝,你帶人把紅樓再翻一次,務必……”
“這樣太麻煩了。”白若松突然道。
大概很少有人會在楊卿君說話的時候打斷他,他居然微微挑了挑眉頭,沖着白若松悠悠笑道:“易玄靜的小徒弟可是有什麼好主意?”
“狡兔三窟,想要個個都找出來太難了,也耗費時間,不如引蛇出洞。”
“怎麼引?”
白若松看向了房間内那個失去了頭顱,七零八落的傀儡:“便是用她在乎的引。”
她又擡起頭來,目光轉向楊卿君:“副幫主治下嚴格,衆人應當還不知道我聰慧如此,看穿傀儡,獨自暗殺鐘爹爹的光輝事迹吧。”
楊卿君笑了起來。
都是聰明人,不用說得太清楚,寥寥幾句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楊卿君立刻就耳語吩咐了下去,臨行前還擔憂白若松道:“你面色瞧着不是很好,先回去休息吧。”
白若松低頭,這才發現自己肩膀的傷口居然又崩開了,滲了個拳頭大的血印子。
雲瓊面色很難看,當着一衆人的面直接把人抱了起來快步離開了,白若松知道他因為自己主動提出當誘餌的事情十分不開心,一路都不敢說話。
二人回到原先休息的房間,雲瓊将人放在床榻上之後,關上房門,取了幹淨的紗布和金瘡藥,半蹲在白若松面前,為他重新上藥。
圓領長袍的袖子被撤了半邊,雲瓊沉默着解開舊紗布,雖說面色仍舊不好看,手上的動作卻十分溫柔細緻。
最内層的紗布直接貼着傷口,撕開的時候粘黏着裸|露的血肉,白若松因為疼痛從齒縫間吸了一口氣,将雲瓊吓得手臂定在了半空中。
“是痛麼?”他眉心蹙起淡淡的痕迹,擡眼觀察白若松的面色。
白若松不答,眨着眼睛盯了他一會,突然笑了:“我還以為你特别生氣,打定主意不和我說話了呢。”
雲瓊垂下眼,繼續緩慢地扯着舊紗布,淡淡道:“我沒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