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的女人揮手示意,一旁的幾個侍從便打開屋子角落裡那個半人高的鎏金香爐的蓋子,往裡頭添了一大把香料。
刺啦一聲,香料被點燃,一股比适才濃重好幾倍的熏香味道一下就充斥滿了整個屋子,濃重到白若松隻吸了一口就猛烈咳嗽起來,衣袖掩鼻退了一大步。
衣袖是雲瓊昨晚才剛替她熏過的,上頭有令人安心的淡淡白檀香氣。
易甯和羽新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也都掩了鼻子,反觀房間内的侍從和那些護衛,一個個面無表情,沒有任何波動,習慣了似的。
“鐘爹爹的一點小愛好罷了。”高瘦女人解釋道。
白若松又看了一眼那羅圈椅上的老翁,發現他微微垂着頭,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面前鋪着絨毯的青石地闆,一動也不動,透出非人的詭異感。
高瘦女人喊了一聲“鐘爹爹”,老翁才略略擡頭,嘴唇動了動,女人趕忙俯身去聽。
“從竹。”女人轉述鐘爹爹的意思,對羽新招手道,“鐘爹爹說,上前來,我的好孩子。”
羽新背脊明顯一僵,但是他還是很順從地垂着頭,緩步走到了那枯瘦的老翁面前,跪坐了下來,柔聲道:“鐘爹爹。”
老翁顫抖着伸手,從寬大的袖口中露出那隻宛若披着皮的枯骨的手掌。
“從竹。”女人又道,“再上前來。”
羽新沉默了一會,膝行上前,終于進入了老翁的手臂可觸及的範圍内。
易甯明顯有些着急,忍不住往前一步,被侍從伸手攔住了,低聲道:“鐘爹爹沒有喊客人過去。”
白若松看到老翁伸出一根食指,點在了羽新的額頭上,而羽新不知道為什麼開始顫抖起來。
“從竹。”旁邊的瘦高女人又笑了,咧開的一排牙齒光滑白皙。
她用一種嘶啞低沉,又帶着一些空洞的聲音,悠悠道:“鐘爹爹說,無論是你的阿翁,還是你,都讓他很失望。”
什麼意思,他的阿翁,負責羽新的阿翁是誰,是主持花魁宴的孔翁?
铮——
老翁旁邊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的另一個女人突然擡腳,一下就踹飛了跪坐在地上的羽新。
他瘦弱的身子飛出去近三尺的距離,直接撞倒了被挪到一邊的那扇屏風,發出一聲轟響。
白若松心髒一跳,她顧不上去看受傷的羽新,眼睛隻能緊緊盯着羅圈椅上一襲華貴衣衫的老翁。
他仍然維持着那個用手指點羽新額頭的動作,緩緩低下頭去,看到了自己腹部插着的短匕。
羽新撐着地上翻到的屏風,擡起自己頭來,吐出一口血,得意得笑了起來。
太順利了。
白若松忍不住在心裡想,不管是進入紅樓,還是羽新得花魁,還是競價,乃至最後的刺殺,都太順利了。
羽新早就被發現問題,并且被囚禁起來了,就算帶下去換衣服肯定也是嚴防死守,怎麼會有機會藏匕首?
女人那句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無論是你的阿翁,還是你,都讓他很失望”?
羽新令人失望是因為他是楊卿君的細作,那羽新的阿翁是什麼原因令人失望?
是因為……他給羽新提供了匕首嗎?
鐘爹爹一開始就知道他手裡有兇器,為什麼還可以讓他靠近?
老翁嘴皮子動了一下,女人随即道:“鐘爹爹說,好孩子,很勇敢,爹爹很滿意。”
羽新的笑聲夏然而止。
他看着收回手臂,端坐在羅圈椅上,氣定神閑,恍若無事發生的鐘爹爹,臉上露出了見了鬼一樣的神情。
瘦高女人俯身,握住那把匕首的手柄,輕易地拔了出來,锃亮的刀身上,甚至沒有一點血迹。
易甯猛地轉身,抓住了白若松的手臂,嘴唇一顫道:“他不是……”
一句話隻說了幾個字,她突然就瞪圓了眼睛,像脫了力一樣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軟趴趴靠着白若松的身體劃了下去,委頓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白若松僵硬擡頭,看見羽新也已經無力地伏在了翻倒的屏風上,再也無法擡起自己的頭來。
是熏香,是侍從添加的那把香料,那香料有問題!
“哦?”女人看着唯一站着的白若松,挑了一下眉頭,頗覺有趣道,“一個沒有内力的侍從,居然還能站得住?”
白若松兩眼一翻,跟着側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