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面對莫名找茬的人,有一套自己專用的,非常好的計策,那就是真誠。
通常,這種時候,圍觀的人會覺得非常好笑,而找茬的人則會暴跳如雷,比如白若松面前的這個女人。
她面白膚細,身材修長,着一身寶藍色雨花錦圓領袍,外套對襟窄袖水紋衫,平腳幞頭,腰間蹀躞帶上,一側挂着貝殼狀承露囊,另一側挂着金絲镂空球狀香囊,儒雅又貴氣,一看就是個家世良好的貴女。
隻是她此刻橫眉怒目,脖子和面頰都因為白若松一句“慚愧”而憋得通紅,實在是有失風度。
“白!若!松!”女人咬牙切齒,雙手并指,指着白若松,“你堂堂探花娘子,跟我說什麼慚愧,在這裡裝大尾巴狼!”
白若松覺得莫名其妙。
為什麼大家都默認探花娘子就必須要會奏曲作詩和作畫呢?
當然,她知道這個世界,隻要是家中略有錢财的人家,皆需教導女兒六藝八雅,但是她又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出來的,隻不過是邊陲小城的一個孤女罷了啊。
白若松于是道:“科舉又不考這些啊。”
她一說話,周圍驟然一片寂靜。
所有人仿佛從今天開始才剛剛意識到一個事情,那就是科舉的确不考作詩作畫和奏曲,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得了前三甲的書呆子是不會這些的。
可,可沒有人會說出來啊!
書香門第都學這些,你說出來,不就等于告訴别人你是那鄉下偏遠地方來的土狍子嗎?
而且你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一旁的佘武用折扇擋着嘴,悶悶笑出了聲。
她的笑聲其實不大,但是在周圍一水的寂靜中顯得格外鶴立雞群。
那莫名挑釁的女人本就臉紅脖子粗,這下那停留在面頰上的紅色直接蔓延到了額頭,讓她看起來像個在烈日下被暴曬了幾小時的人。
她顫抖着深吸一口氣,壓下沖天的怒火,冷笑道:“原來是個田舍奴。”
田舍奴,意思就是鄉下種田人,反正在這個年代不是個好詞。這個年代,階級是不可逾越的東西,上面的人也沒有尊重農民的想法。
白若松有意無意地掃了上座的言相一眼,見她臉色黢黑,覺得有些好笑,直言不諱道:“我沒有田,我是父母雙亡的孤兒。”
話音剛落,周圍傳來好幾個人的抽氣聲。
白若松的身世早就已經被某些大人們來來回回翻了個遍,但其他人并不知道,頓時對着白若松的目光中就帶了一些同情。
那挑釁的女人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發展,白若松十分有趣地看着她的面色由紅轉白,甚至于踉跄着後退了一步。
她嘴唇輕顫,鼻翼翕動,雙手無措地往後一縮,竟是咬着牙低聲說了一句:“抱歉。”
白若松大感意外。
她以為自己碰到了個挑事的反派,卻原來隻是個嘴臭心軟的直腸子。
隻是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上座的言相就沉沉開了口。
“夠了!”
言相嗓音沙啞卻铿锵有力,極為氣勢。
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卻也沒有直接斥責那挑事的女人,隻緩緩說了句:“大家以和為貴才好。”
那女人蒼白着臉色,對着言相的方向躬身行禮,道了句:“喏。”
說完,她退下之前,居然還是憤憤地瞪了白若松一眼。
白若松雖然對言相毫無好感,但好歹她把自己從事件中心之中解救了出來,默默松了口氣。
佘武湊到白若松耳邊,低聲道:“看你這樣子,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吧?”
白若松蔫嗒嗒地用筷子戳着眼前油亮的肘子肉,以眼神示意佘武快點往下說。
佘武又低笑了兩聲,又問:“那位尋事的娘子,你就不覺得眼熟麼?”
白若松想了一會,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