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擡眼去看言筠,卻發現言筠并沒有什麼生氣的表現,仍舊淡淡笑着道:“小洵為什麼覺得白娘子好呀?”
姜洵年紀小,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天真道:“那當然是因為她好看啊!”
春闱的前三甲是需要遊街的,誰不知道探花娘子一出現,萬人空巷,丢出的絹花險些将人埋起來,以至于狀元和榜眼完全成了陪襯。
“遊街的時候我溜出去瞧啦。”姜洵皺着小臉道,“等回去,我和我爹說我要嫁給探花娘子,被我爹好一頓揍,屁股疼了好幾天。”
小孩子的話童趣可愛,因為年紀小,也沒人當真,大家見言筠在笑,也都一改尴尬之意,跟着笑了起來。
“那你可有福了。”言筠湊近姜洵,神神秘秘道,“今日賞花宴,你想嫁的那個探花娘子也來啦!”
“哐當”一聲,原來是雲瓊猛地站了起來,下擺掃到了放在桌邊的酥山。瓷碗從矮桌上掉了下來,倒是沒有碎,隻是裡頭的東西随着滾圈的瓷碗灑得到處都是。
所有人都被這動靜吸引了目光,但是站起來的雲瓊太有壓迫力,好幾個小公子都承受不住又轉開了目光。
雲瓊看着自己帶翻的東西,抿了抿唇,懊悔道:“抱歉。”
“無妨事。”言筠一揮手,旁邊靜立的侍人趕快上前收拾東西。他寬容地對雲瓊笑了一下,道,“懷瑾小心沾污鞋襪,過來這邊。”
雲瓊眉頭緊鎖,大長腿一伸就跨過那塊髒污,幾步來到言筠面前。
言筠問:“怎麼了,懷瑾,為何突然起身?”
雲瓊喉結一滾,半晌才道:“我想去看看。”
畢竟是自己這麼果決拒絕的,現在又食言要去看,其實他有些赧然,不過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隐忍,讓他并沒有在臉上透露出這樣的情緒。
言筠一怔,有些差異,忙道:“當然可以。”
閣樓欄杆外頭挂着白色帷幕,隻留一些縫隙,可以讓閣樓上的人看見下面,下面的人卻隻能看見模糊的影子。
若是還擔心被人看見,還可以帶帷帽。
其他小公子都戴了,言筠不那麼顧忌,雲瓊自然也不需要。
他透過帷幕的縫隙,先在舉辦賞花會的庭院裡掃視一圈。
沒有。
賞花會還有一刻鐘就要開始了,雲瓊不覺得白若松是那種在相府舉辦的宴會上遲到的人,應該是去了别處。
想着,他的目光又往遠處看去。
閣樓地高,他目力又好,幾乎将整個相府能看見的地方都掃了一遍,還是沒有。
此刻雲瓊其實是有一些忐忑的,但是他還是不肯放棄,又來來回回地掃視着。
在他的視線掃過湖泊對面一個由侍衛守着的月牙門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形閃身而出。
都還沒看見臉,隻憑一個大概的輪廓,雲瓊就能肯定,那就是白若松。
她走了幾步,又猛地回頭,好像在打量那個侍衛。也隻是兩個呼吸的時間,她再度扭過頭,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雲瓊了解白若松,她怕生又内斂,在這種陌生的場合往往有一種小心翼翼的瑟縮,從來不會走得這麼大步流星。
隻有一種解釋,她此刻很憤怒,根本顧不上别的。
她在憤怒什麼?
雲瓊正茫然着,那月洞門後頭卻是又走出一個人影。
這人身着蒼青色缺胯袍,鬓邊斑白,赫然正是穿着常服的言相。
白若松在和言相密談?
什麼人,有資格和言相密談?
白若松身上到底還有什麼,是他忽略了的?
她有牽扯進朝堂的黨争勢力當中嗎?
雲瓊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間緊繃起來,一種冰冷的顫栗感自後脖頸蔓延到四肢百骸。
雲瓊忍不住問自己——如果她當真牽扯了,你準備怎麼辦?
“懷瑾?”背後傳來言筠的聲音,他靠近過來,好奇道,“是什麼東西讓你看得如此入迷?”
雲瓊後退一步,将位置讓給了言筠,收斂所有情緒,淡淡道:“我看花開得甚好。”
這裡除了内勁強悍的他,沒有人能看清湖對面的情況,所以雲瓊這謊話說得理直氣壯,不怕被拆穿。
“還真是。”
言筠透過帷幔縫隙看了看,勾着唇角,但看起來有些冷。
“既然喜歡,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吧,咱們去庭院正大光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