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相的小嫡孫是言相最小的女兒的嫡子,今年剛二八,堪堪及笄一年,姿容昳麗,且是享有盛名的才子,丹青和書法受過女帝誇贊,千金難求。
不過在整個玉京,流傳得最多的其實不是他的才華,也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狠辣。
關于他狠辣的傳聞數不勝數,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和手帕交出門遊湖之時,被不明他們身份的纨绔吹着口哨調戲以後,他當場遣了護衛輕功飛上對面遊船,給了那纨绔三個耳刮子。
畢竟是相府的護衛,身上的功夫沒得說,三個耳刮子足以打斷人的牙齒。
那纨绔滿口吐血,臉腫得如同發面饅頭,但聽護衛們報出相府的名字以後,也隻得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當然,那都是過去式了。
現在最出名的是他帶着護衛闖入象姑館,把尋歡作樂的未婚妻主打了一頓,并且高調退婚的事。
此事一出,滿京貴女都議論紛紛。
她們說他妒夫,說他狠辣,說誰要是娶了他,三代都不會安生。
可結果呢?
言筠站在高高的閣樓之上,向下眺望着賞花會所在的庭院。
庭院一側臨水,一側接廳房,兩邊擺滿了大片錦簇的各色花團,便是他站得這麼高,也能聞到空氣中那種,混合的甜膩香味。
庭院人頭攢動,那些比花團還要争奇鬥豔的女人們相互之間虛與委蛇,明裡暗裡較着勁,仿佛他是什麼百家求的絕世好男子。
言筠冷笑。
他身後是閣樓之上的暖閣,裡頭擺着一張長長的矮桌,桌上整齊擺着各種瓜果點心。
有五六個小公子正跪坐在軟墊之上,一人面前一碗冒着袅袅白霧的酥山,以雪白色的奶油打底,中間是細細的碎冰,最上層鋪玫瑰做的豔紅色的甜醬和烏黑的葡萄幹,玉雪可愛又解暑降溫。
這些小公子中大些的已經知道要端莊,最小的才十歲,抱着酥山不撒手,吃得嘴上一圈都是奶油。
言筠一回頭,瞧見他這個模樣,剛剛如雪山之巅的氣息一下就消融開來,似三月暖陽,帶着淡淡溫柔又無奈的笑意。
他從袖口掏出錦帕,上前替那意猶未盡的小公子擦了擦面上的奶油:“瞧瞧你這個樣子,被你母親看見了,又要罰你立規矩。”
“這不是母親瞧不見嗎。”
小公子完全不在意的模樣,眼珠子滴溜溜轉悠着就往其他人還沒吃的酥山上瞥,被言筠手掌摁着腦殼掰了回來。
“不行,冰吃多了腹痛,隻準吃一碗。”
小公子扁嘴,周圍其餘的公子都捂着嘴偷笑起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笑。
在暖閣的最内側,幾乎是長矮桌的邊角上,正盤腿坐着一個山嶽一般的男人。
他雙手端正擺在膝上,脊背挺得筆直,胸前和兩側大臂的肌肉鼓起,将衣服撐得鼓鼓囊囊。
男人面無表情坐在那裡,自帶一種金戈鐵馬的肅殺氣勢,即便與他認識多年的公子們都還是有些發怵,紛紛離他遠遠的。
男人也明白别人對他的害怕,自覺坐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整個人都隐藏在陰影中,可即便這樣,還是掩飾不住那輪廓分明的臉龐上透露出的鋒銳。
言筠倒是不怎麼怕男人,他目光掃過去,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道:“懷瑾不來這邊看看嘛?”
雲瓊聲音平平道:“不必了,我沒有相看對象的意思。”
言筠就猜到他會這樣說,無奈道:“還是來看一看吧,回去好歹也可以敷衍敷衍老太太。”
言筠說的老太太正是雲瓊的祖母,撫國将軍府如今輩分最大的掌權人,忠勇娘子雲祯。
今年已經過半,雲瓊明年就三十了,還不曾許人,老太太急得險些厥過去,聽聞相府要舉辦賞花宴,不顧臉面地上門來,請言筠給雲瓊也發個帖子,讓他一道來相看相看。
言筠其實很羨慕雲瓊,可以推掉婚約,獨自一人建功立業,并不想給他發請帖。
奈何忠勇娘子的面子,便是言相也不得不給,他也發請帖将人請了過來。
他請來的這幾位小公子,除了最小的那個,其餘的要麼已經及笄,要麼快要及笄了,早就在閣樓上帶着帷幕,把下頭賞花會的人看了個遍,隻有雲瓊,一直像一塊石頭那樣坐在那裡,别說是吃點東西,連姿勢都沒怎麼變過。
雲瓊還是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絕道:“不必了。”
既然他這麼決絕,其他人也不好再勸,紛紛聊起了自己想看中的娘子。
最小的那個捧着一盆切好的梨子正在吃,豎着耳朵聽聽這個,再聽聽那個,插嘴道:“你們選的都不好。”
男人們看着他,一個接一個笑了起來。
離他最近的男人逗他道:“我們選的都不好,那小洵覺得誰好啊?”
最小的公子是門下省,左谏議大夫家的嫡小公子,姜洵。
他睜着烏黑的大眼睛,理所當然道:“那當然得是今年的探花娘子白娘子啦!”
話音剛落,周圍一片寂靜,衆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誰不知道言相為言筠榜下捉婿,結果把人家探花娘子吓得逃進了玉京府衙的事情啊。
離得最近的那個男人已是吓得冷汗淋漓,恨不得抽自己這張問問題的嘴兩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