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和言相結束談話,走出月洞門的時候,心态還算平穩。
那個适才跟在言相身邊的侍衛,正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伫立在月洞門三步開外的地方。
她想起雲瓊和李逸那異于常人的耳力和目力,突然意識到,這個距離,如果是身懷内力的人,說不定是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和言相的談話的。
因為心中湧起的這一點點警惕,白若松便是已經路過了那個侍衛,卻還是回頭打量了一眼。
這仔細的一眼,使得她認出了這個侍衛的臉——正是她數月前準備離京分巡的時候,那個站在延興門的監門衛。
她不僅摸了她的胸口,還偷偷摸摸跟了他們的隊伍好長一段時間,差點把當時還沒有經曆過什麼的白若松給吓死!
當然,現在她經曆過墜落山崖,獨身一人潛伏進匪寨之類的事情,已經比那個時候要膽子大太多了。
白若松如今幾乎确定言相就是棠主,整個玉京就找不出第二個知曉她身份的同時,又位高權重能在背後運籌帷幄一切的人!
她慶幸言相是在現在找自己,而不是在她剛剛結束春闱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自己,不一定能這樣平心靜氣,不露聲色地面對言相。
當然,如今能夠不被吓到,不代表她原諒别人之前吓死子。
她氣得心髒狂跳,很想冷聲警告言相做好棠主該做的事情,不要再來随便試探她,她不想和她們有任何關系!
但是這樣的話還沒有出口,她就想到了傅容安,想到了雲瓊,想到了李逸,想到了何同光以及她背後那個,還沒有冒出身份的幕後主使。
成熟點,白若松。
她對自己說,能利用的東西不能放過,不要為了一時意氣,而斷了自己的一條路。
她深吸一口氣,對着月洞門的方向,冷聲道:“大人應該約束好你的人,不要再随意跟蹤我。”
她說完,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侍衛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對她沒有絲毫影響,直到片刻後言相緩緩走出月洞門,她才上前執禮道:“大人!”
明明在見白若松之前,言相還精神矍铄,走出月洞門的時候,卻是微微彎曲了脊背,顯示出幾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蒼老之意。
“她雖然沒見過白若松,但猜得絲毫不差啊。”言相歎道。
二人都知道這個所謂的猜白若松反應的“她”究竟是誰,侍衛順從地斂目,不敢應聲,隻能當做沒聽見。
月洞門外就是大敞的湖面,有微風習習,水面波光粼粼,有躍動的光斑映在言相的臉上,顯出她眼角以及鼻翼兩側深深的紋路。
她從寬袖中伸出手,指尖夾着的赫然是一枚正面篆“令”字,背面雕花的銀色的白銅币。
“去給吧她。”言相道。
那侍衛伸出手掌接過那枚銀币,微微躬身示意,随後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
白若松其實并不認得去賞花會所在的庭院的路,隻能憑着感覺瞎走。
好在她還沒走出多遠,那個之前給她帶路的女侍又突然冒了出來。她似乎是因為跑得太快,還有些喘,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對白若松福身道:“娘子随我來。”
白若松跟着女侍原路返回了一段,結果女侍在離那個月洞門不遠處的岔路口,腳下一拐,選了另一條路。
白若松這才尴尬地發覺自己原來一早就走錯了路,怪不得女侍要急匆匆追上來。
二人穿過湖上的九曲長廊,很順利地來到了賞花會所在的院子裡。
院子一側靠湖,一側通三層高的樓閣,中間是供人落座的軟墊和方形的矮桌,兩邊擺滿了各式開着嬌豔花朵的瓷盆,有些嗆人的濃烈香味撲面而來。
白若松以袖掩鼻,好一會才适應了下來。
馬上就到宴會開始的時候了,沒有人會蠢到在言相邀請的賞花會上掐點到,所以院子裡頭的小娘子們早就來了,相互之間也都落座交流了好一會了。
白若松這麼突兀地過來,一下吸引了離得近的,靠湖泊這邊坐着的那一部分人的目光。
她們用複雜的目光打量着白若松,相互之前竊竊私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