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銳和黃剡不知為何,居然沒有要跟着一起去刺史府的意思,在藍田縣縣衙門口的時候,就各自牽着快馬同她們告别。
“我們的任務就到這裡,如今該回京述職了。”黃銳道。
盡管所有人明顯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無論是雲瓊還是易甯,都沒有資格插手禦史台監察院的事情,最終他們還是在藍田縣分别了。
與此同時,十七姑娘也被留在了藍田縣。
她跟着雲血軍圍剿了青東寨,親眼看見了青東寨的寨主在鬧市被砍下了頭顱之後,就沒了再跟着雲血軍的念頭。
她是個自由的姑娘,從前跟着唐平的時候,唐平就沒有拘束過她,甚至做好了随時放她走的準備,如今她也随着自己的心意,想要留在藍田縣守着林安。
白若松覺得這樣就很好,有十七姑娘在這裡,她也不用太擔心自己走了以後,林安他們會被人為難。
最終,他們撤離藍田縣的時候,隻多帶上了一個崔道娘。
因為馬車隻有一輛,所以崔道娘是騎馬一路跟着的。
她騎馬騎得并不好,甚至說是很蹩腳,中途一次甚至差點掉下馬鞍,被一旁的親衛用劍鞘撈了起來,有一些拖沓車隊的行進速度。
如果白若松現在身體不是這麼虛弱的話,她可能會自請騎馬,将馬車内的位置留給崔道娘。
她看向端坐在馬車内的易甯,她正在閉目養神,一聲不吭。
奇怪。
白若松想,一直以來,易甯都是對崔道娘都是十分友好。
之前走水路的時候,她就幫崔道娘解過圍,後來在新縣,又耐着性子教崔道娘該如何與沈元周旋。
可當剿滅青東寨之後,她的态度好像一下又變了,似是十分不願意與崔道娘有所接觸。
白若松懷疑,若不是雲瓊開口,今日他們是萬萬不會帶上崔道娘的。
行了不過半個時辰,他們的車隊就到了城外雲血軍駐紮的營地。
和來時不同,此刻跟着來隴州的所有雲血軍都已經聚集在了這裡,即便已經收拾完畢,仍舊在地上留下了浩浩蕩蕩一大片駐紮帳篷的痕迹。
車隊停了下來,雲瓊單獨下馬去了營地前方,白若松掀開窗戶上的簾子往外看去,隻見在隊伍的側面分出了一小塊方陣,大約有數十人伫立于地。
和其他或是穿着輕甲,或是騎着戰馬的雲血軍不同,這十個人都穿着很普通的麻布短衣,身上還背着包袱,若是身形能夠再瘦削一些,看起來就同路邊十分普通的老百姓一模一樣了。
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這數十人,一人手中抱着一個木匣子。
白若松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她喉間一動,還是心存希冀一般沖着一旁的易甯道:“那些人,手裡抱着的是什麼?”
易甯總算掀開眼皮子看了一眼,淡聲道:“是戰亡将士的骨灰。”
此次剿滅青東寨十分順利,可順利不代表沒有傷亡,戰亡的戰士們都被就地焚燒,骨灰收斂起來,會同遺物一同送回家鄉,還給親人。
白若松輕聲道:“我想去看看。”
易甯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不作回答,就在白若松以為自己不會被允許,已經手掌扶着車廂壁,執着地想要站起身來時,她又突然開了口。
“白若松。”她喚了她的名字,語氣冷淡,“須知天地賦命,生必有死。”
白若松知道,她當然知道。
她上輩子再這輩子,總共加起來都活了三十多年了,難道這些淺顯易懂的道理還不能明白嗎?
可是明白,難道就等同于接受了嗎?
曾經唐平去世的時候,白若松看着小聲啜泣的十七姑娘,其實内心是毫無波瀾的。
她以為是因為自己見識過死亡,經曆了親人逝去,收斂過殘肢斷臂,也親手殺過人,對此已經看淡了的緣故。
然而那隻箭羽刺穿李逸心髒的那一刻,那種惡心想吐的感覺卻又一次湧上了白若松的心頭,讓她徹徹底底地明白,自己并沒有看淡,内心毫無波瀾隻是因為那逝去之人不是自己的在意的罷了。
她想起上輩子,語文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家先生的那句名言——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興許在易甯眼中,此刻的自己也是吵鬧的。
“我省得。”她硬邦邦回了一句,撩開了車廂的簾子。
孟安姗正坐在車轅上輕輕哼歌,手裡舉着馬鞭子左右甩動。
車廂裡的動靜并不能逃脫她的耳朵,她聽見白若松撩開簾子的響動,側過臉來小聲詢問道:“需要我扶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