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的身體其實沒有這麼差勁,路途年熬的藥十分有效,她已經可以自行行走了,但面對上下馬車這種大動作還是有些吃力的,便點了點頭。
孟安姗将馬鞭别在後腰上,腳尖一勾下馬凳,腳背以巧勁弓起一踢,等那凳子在空中轉了半圈,穩穩落在了地上後,才伸手攙上白若松:“當心腳下。”
白若松借力踏上馬凳,下了馬車,二人一路行至那幾個抱着匣子的人面前。
為首的女人生得格外健壯,抱着匣子的時候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看起來比白若松的大腿還粗,一見有人靠近,眉毛一豎就呵了一聲:“什麼人!”
白若松腳步一頓。
那女人旁邊的人立即擡腳,用自己的膝蓋頂了她一下,壓低了聲音道:“她們是馬車上下來的,你小點聲!”
為首女人下盤穩固,即便被頂了一下,腳下也沒有挪動分毫。
她似乎是知道馬車裡坐着的是此次和雲瓊一塊出來的朝廷命官,雖然不清楚具體的職位,到底柔和了一些面色,仍舊粗着嗓門道:“大人們有什麼事情嗎?”
外頭風沙大,白若松禁不住咳嗽了一聲,問道:“你們手中的,可是陣亡将士們的骨灰和遺物?”
女人不明所以,但還是颔首道:“正是!”
白若松抿了抿唇:“李逸,李校尉的骨灰和遺物,可在此處?”
那為首的女人猶豫了一會,還是答道:“在,我手中的便是。”
白若松于是小心翼翼問道:“可否容我一觀?”
女人們面面相觑,剛剛那個屈膝頂人的女人道:“給她!”
為首的女人面露猶豫,那屈膝頂人的女人便着急道:“她是那個!記得嗎,就是最近軍營裡頭一直在傳的那個!”
哪個?
白若松一臉懵逼,但其他人顯然是聽懂了,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那為首的女人突然間态度就變得恭敬起來,雙手捧着那個匣子就遞給了白若松。
“這是校尉大人的骨灰。”她等白若松把匣子接過去以後,又把身上的包袱一解,從中取出手掌大小的,用帕子包好的一個小包裹,“這是校尉大人要送回家鄉的遺物。”
白若松沒有打開裝着骨灰的盒子,讓孟安姗接手以後,自己接過了裝着遺物的小包裹。
包裹看着小,隻有巴掌大,卻有些重,放在手裡沉甸甸的,白若松小心翼翼地掀開帕子一角,卻是手指一頓,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
那裡面,裝着的是一隻金光閃閃的臂钏。
正是她女扮男裝那一日,随着李逸一道進了首飾鋪子,她興緻勃勃地替自家夫郎挑選的那一隻。
白若松還記得,自己在懷疑李逸審美的時候,李逸向自己投來的那得意的一瞥。
她說:“我買的,我夫郎都喜歡。”
她那時候是多麼的生動,可現在卻隻能躺在這小小的一個匣子中,不過幾兩重。
一滴氤氲落于錦帕之上,漸漸暈染開來,白若松有些難堪地偏過臉去,用袖子摸了摸眼角。
“這是李校尉買給她夫郎的。”白若松将臂钏重新包裹起來,還給了女人,語氣艱澀道,“若是見到李逸家人,請務必幫我帶一句話,就說......”
她緩緩擡起頭來,眼中有一簇火苗在閃動:“就說,我一定會替李逸報仇的,請他們放心。”
那受令要去交付遺物的女人愣了片刻,收回裝着金臂钏的帕子,鄭重其事地對着白若松行了一個大大的軍禮,口中铿锵有力道:“喏!”
車隊再次出發,于翌日下午到達了隴州刺史所在的鎮子。
軍隊照例紮營在城外,雲瓊親點了三十個步卒随他們一道進了内城。
城内内飾還算繁華,并沒有在藍田縣看到的那種清冷之意,隻是不知為何,看起來人少了些。等到衆人行至刺史府外,才終于明白了原因。
刺史府外,裡三圈外三圈圍滿了百姓,大家群情激奮,手中揮舞着藍菜葉子和臭雞蛋,将那鑲嵌着鉚釘的朱紅色的砸了個臭氣熏天。
大門外,有一名身着龜背重甲的女人手中揮舞着帶着刀鞘的長刀在維持秩序,遠遠看見行進而來的車隊,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趕忙指揮親衛扒開人群。
她拂去頭上的爛菜葉子,幾步來到騎着馬的雲瓊面前,抱拳行禮道:“将軍!”
雲瓊冷厲的目光掃過人群,最後落在了那個女人的身上。
“欽元春。”他聲音沉沉,“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