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剡印象中他是個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的男人,除了女帝幾乎誰都不搭理。
他知道自己身為男子,出現在朝堂之上會引起許多人的不滿,所以平日裡極為低調,幾乎不會發表什麼見解。可金戈鐵馬數十年,一身煞氣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況且他得女帝特許,是除了皇宮女帝的貼身侍衛千牛衛之外,唯一腰間能挂着佩刀的人,很難不吸引别人的目光。
可就算那些不善的,懷疑的,鄙夷的目光再怎麼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巋然不動,将脊背挺得筆直,眼皮子掀也沒掀一下,将傲慢與矜高體現到了極緻。
這樣的人,此刻卻如同宮中那些宮侍一般,垂首斂目,恭謹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架着他人的手臂,生怕差錯半步。
而被他架着的,卻隻是一個七品的芝麻小官。
黃剡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的第一反應是,那位大人這次怕是要失策了。
可她轉過頭去看黃銳,卻發現自己的這個阿姊面色平淡,顯然是早已知曉此事。
黃剡大驚,連忙壓低了聲音試探道:“這,他們,那位大人知道這事嗎?!”
黃銳睨她一眼,還是冷冷說了那句:“大人的事情,不是你我能管的。”
黃剡頓時明白了,那位大人是已經知道了的,被蒙在鼓裡的隻有她自己這個小可憐。
此刻,遠處的白若松此刻已經發現了水榭之中的人是黃銳和黃剡,她隔着一段距離,對二人所在的方位揮了揮手。
黃銳在一瞬間就遮掩住了所有的情緒,作出那副她慣常用的,笑眯眯的表情,小幅度地對着白若松的方向也揮了揮手。
黃剡比她要熱情一些,手臂高高舉過頭頂,像擺錘一樣接連搖晃了好幾下,晃得她腹部的傷口都有些疼了起來。
得到回應的白若松将轉過頭去,小聲詢問雲瓊道:“我們去水榭坐一會吧?”
雲瓊目測了一下水榭的距離,點了點頭。
白若松笑了起來,努力擡起自己的腳往前跨。
她的腳腕已經沒有問題了,可如今的身體仿若有千斤重,像是有什麼東西勾着她的肚臍眼在往下墜,讓她控制自己的身體都變得困難起來。
路途年說,這是因為她的内髒受傷,再加上昏迷了半月,四肢的肌肉有些萎縮退化造成的。
所以她現在處于一個尴尬的,既不能過多走動累着,又不能不走動鍛煉的時期。
雲瓊人高腿長,白若松走上一步,他可能才往前挪動半個腳掌,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絲毫不耐煩,一隻手架着她的手臂,另一隻手還小心翼翼地護在她身側防止她摔倒。
白若松覺得隻是出門複建一下,完全用不着怎麼整理自己,所以她沒有用冠束發,隻是用了一個扣子将頭發松垮地挽在身後,于是雲瓊就能輕易地看見她頭頂上那個順時針的發旋。
他手指屈起,好半晌才抑制住了去摸一摸的沖動。
二人花了半刻時間才走到水榭,此時黃銳和黃剡已經将棋子收整好,并且在案上多擺了兩隻茶盞出來。
黃剡主動起身,将涼榻的一側讓給了白若松,自己則搬了一張繡墩坐到了一邊。
黃銳眯着眼睛,公事公辦一般地關心了一下白若松的身體。
白若松無法從黃銳那張黃皮子一般得臉上,看出她的關心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于是隐瞞了自己中毒的事情,将其他的問題囫囵說了一通。
“那你比我傷得輕一點。”黃剡咧開嘴笑得燦爛,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隻手指着自己的腹部,“我這裡被穿了一個洞,腸子差點掉出來!”
傷得這麼重?
白若松驚訝地看着面色紅潤的黃剡,隻能感歎習武之人的身體果真不能同常人相比。
她緊蹙眉頭,憂慮地看着黃剡道:“我看你武藝這麼強,怎麼會被人傷成這樣?”
說起這個,黃剡就有些來氣:“艾棠這個小騙子,三年了我都不知道她有這功夫,一時大意,居然被她逃了!”
白若松輕聲問:“艾棠?”
“對啊,就是你被關進去的那個禁閉室的守門人,你記得不?”
白若松面上的表情慢慢淡了下去,道:“當然記得。”
她轉過頭去看雲瓊,眼神是雲瓊很少見到的那種冷淡中帶着點狠戾。
“她逃了。”白若松說,“就是那個殺死李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