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瓊當然知道那個殺死李逸的女人沒有被抓住。
李逸死的時候,黃剡就在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早就問得一清二楚。
從他看到白若松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白若松遲早會問起這件事的。
可興許是有所愧疚,也興許是有所不忍,在她真的問起青東寨的時候,雲瓊明明知道她想問的就是殺死李逸的那個女人,可還是裝作沒聽懂,隻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他不常做這樣的事情,所以白若松也毫無察覺,以至于她剛剛從黃剡那裡問到了想知道的事情,第一反應便是看向他,告訴他。
黃剡倒是發現了這其中的奇怪之處,剛想說些什麼,就被自家阿姊狠狠踩住了腳尖,呲牙裂嘴地把話吞了回去。
雲瓊半斂着眼睑,聲音滞澀,從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一聲“嗯”。
白若松略微察覺到了雲瓊的這一點變化,但她隻以為是因為提到了李逸的原因,于是低聲道:“她逃不掉的,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
黃剡看得牙酸,縮着肩膀把臉朝側邊撇過去,臉皺成了一團。
黃銳常年面對沈元,倒是很習慣,她飲啜了一口茶盞中的清茶,突然道:“這個艾棠,也不是不好找。”
剩下的三個人都一個激靈,紛紛看了過去。
面對六隻直勾勾的眼睛的注視,黃銳也完全面不改色,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根據阿剡的描述,這個艾棠平日裡懶散異常,不承擔寨子裡的任何事務,可寨主卻對她格外信任,甚至有的時候都稱得上一句恭敬。”黃銳食指指尖輕點了一下桌子,悠悠道,“我們不妨大膽地猜測一下,什麼樣的人,能讓青東寨的寨主都恭敬三分?”
這句話仿佛一聲驚雷,點醒了白若松,她倏地站起身來,卻因為身體太過虛弱而晃了幾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雲瓊适時地扶了一下,才沒讓她坐個實實在在的屁股墩。
“你是說——”白若松感覺喉嚨有些幹澀,咽了口唾沫道,“那個人,那個艾棠,是上頭的人派來監管青東寨的?”
其實也不是不可能,青東寨所犯之罪罄竹難書,除了燒殺搶掠之外,還有私販馬匹,鐵器和人。
隻憑一群空有氣力的山匪,怎麼可能同時做到這三項大罪?
“是刺史的人?”她脫口而出,但馬上又自己否認了,“不對,就算是隴州刺史,也做不到這麼周全,至少,至少不是憑借她一人之力......”
黃銳又咂摸了一口茶,并不多言,任憑白若松一個人去自我想象。
恰好這時,挎着一個小包袱的十七姑娘一路輕功自檐上越過。
她本來都已經跨過水榭了,回頭一看,正巧看見了白若松和雲瓊,又一個急刹車拐了回來,雙臂展開落在水榭飛檐上,倒挂下來看着亭内衆人。
“哎呀,你醒啦。”十七眨巴着眼睛,“夫子正擔心你呢,昨日還打聽你醒沒醒。”
夫子?
黃剡在一旁道:“就是暗室的那幾個男人,其中一個是位男夫子,記得麼?”
她一說,白若松就明白了,原來十七說的是林安。
她好奇道:“怎麼十七姑娘,也喊林公子為夫子?”
十七晃了晃腦袋:“我跟着夫子在學認字,就在裡頭的臨時學堂。”
“等會,你不認字?”白若松震驚了,“那你怎麼寫信回的漕運?”
十七自豪地伸出一隻手,在空中劃了幾下:“我會畫畫啊。”
白若松目瞪口呆。
她之前還在疑惑,怎麼這麼多日了,漕運那邊沒有絲毫的動靜,保不準人家根本沒明白十七畫了些什麼鬼畫符!
見白若松一副震驚的模樣,十七再蠢也漸漸回過味來了,扒着屋檐扁着嘴,不滿道:“我平日都是這麼寫信的,要是有什麼不滿意,你們可以自己寫。”
說完,她一個挺身,翻上屋檐,腳下一躍,掠過水面離開了。
“哎呦。”黃剡笑了起來,“腦子不好使,輕功倒是挺俊。”
白若松見狀有些愧疚,抓着雲瓊的袖子,小幅度晃了晃道:“我們也去那學堂看看。”
雲瓊垂首看着那抓在自己束袖外頭露出的一點點袖子上的手,心裡明明知道自己該拒絕她,路途年說過,每日活動半個時辰足以,但他發現自己卻怎麼也張不開這個口。
就像她想女扮男裝去青東寨的時候,盡管他心裡有滔天的怒火,最終到了嘴上,也隻能吐露一個好字。
“好。”雲瓊說。
白若松笑了起來。
少女一笑,如春花初綻,明媚照人。
于是雲瓊便知道了,自己永遠也無法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