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選擇,白若松真的不想摻和這點子事情。
從品階來說,她與縣令同為七品,實在不是可以發号施令的身份。
當然,她是今科探花,在玉京任職,便是所謂的“京官”,這種官,默認是要比同樣品階的地方官位高的——前提是地方官想給你這個面子。
默認,便是沒有律法依據,她就算是不認你,鬧到聖人面前也是沒有一點錯處的。
白若松是在賭,賭沈元應該是知道自玉京來了分巡的官員,賭她不敢在這種情況之下放肆。
果然,沈元在聽聞了她的身份之後,面色驟然變得鐵青。她下颚緊繃,雙目緊緊盯着白若松,裡頭閃爍着既憤怒又緊張的光芒。
沈元惱怒白若松對她的欺瞞,但同時又對她的身份有所忌憚。
僵持半晌,沈元終究還是伸手,揮退了手持水火棍的兩名衙役。
壓着崔道娘的衙役左右看了看,也松開了自己的手,但是此時的崔道娘已然失去意識,即便失了禁锢,也是橫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白若松回頭,對着身後的路途年柔聲道:“去看看她。”
路途年點頭,抱着自己一直斜挂着的藥箱子,小跑着走進公堂,不顧地上髒污,原地跪坐下來,伸手将昏迷過去的女人仰面翻了過來,從藥箱中取出一個軟墊墊在她手腕下方,開始搭脈。
白若松也跟着走了進來,她往前一步站在路途年的前面與沈元四目相對。
明明個把時辰前還相談甚歡的二人,現在卻呈現一種劍拔弩張之勢。
側後方記錄的黃銳放下手中的毫筆,攏着袖子上前,在沈元身側附耳說了些什麼。
白若松不确定黃銳會不會幫自己,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面上卻仍要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不能露怯半分。
黃銳說完,又攏着袖子後退一步,立在了沈元身後。沈元清了清嗓子,倒是不敢再拍驚堂木,敞着嗓子開口:“既是刑部司的人,來這小小新縣是何緣故?”
黃銳不愧是監察院分巡,隻是一句話就把白若松噎住了。
她能怎麼回答?來這查你和你們州的刺史是不是與匪徒勾結,貪贓枉法?
白若松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讓自己瞪向黃銳。她深吸一口氣,盡量平緩開口道:“刑部司隻是例行分查。”
沈元:“哦?這可有意思了,下官隻是個地方小管,卻是不知如今刑部司也有分巡監察百官之責?”
刑部司當然沒有監察百官之責,那是監察院的事,她與易甯前來分巡最大的任務是清查鄉貢被馬匹踩踏緻死的案子。
黃銳身為監察院,明明知道的!
她明明知道,卻還教沈元用這樣的話來堵自己!
白若松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一字一句像牙縫裡擠出來一般道:“當然沒有!”
沈元見白若松吃癟,倒是得意了起來:“那不知大人為何說自己是前來例行分查?難不成身為刑部司主事,連刑部究竟負責什麼職責也不知道麼?”
她這話一說出來,幾乎就是在明示白若松是假的了。
白若松終于忍不住瞪了一眼黃銳,卻見她嘴角微彎,眯着眼睛對着自己,竟是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就像是一盆冷水,劈頭蓋臉砸在了白若松的頭上,讓她的頭腦迅速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其實一直在被牽着鼻子走。
她昂首挺胸看着沈元,冷聲道:“刑部究竟是什麼職責,難不成還需要向你一個縣令彙報麼?”
眼瞅着白若松走出了自己設置的自證陷阱,黃銳眉毛一挑,垂下頭去掩飾住了自己滿溢出來的笑意。
看來這位今科探花娘子,也并不如傳聞中說的那樣内斂又木讷嘛。
沈元見一計不成,立刻按黃瑞所說,手中驚堂木一拍,怒火中燒一般地站了起來,高聲呵斥道:“給我抓起來!”
衙役們一擁而上,瞬間便将白若松控制了起來,剩下的人正要去抓那正在給昏迷的崔道娘看診的路途年,被沈元急忙呵止:“莫要動小神醫!”
且不說路途年的師父,仙鶴先生的母家給他送了一小匣子的金子,就是還在虛弱中的程少元也需要他的後續治療。
總之,動誰,都不能動大夫!
白若松雖然被雙手反扣摁住了肩膀,但聽見沈元下令不準動路途年,還是略略松了口氣。
路途年本來從藥箱裡頭拿了小杵子,正在現場研磨調配藥材,被沈元一聲下令吓得杵子都掉在了地上。雖然沒人抓他,但他見了白若松被人控制,頓時就急了,放下手裡的東西就想上來,被白若松也同樣大聲呵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