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機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昨日連看都不忍心看的,白若松面上的青腫已然消了一小半,再加上她洗幹淨了面上的髒污,初見清秀輪廓,居然還是個生得十分好看的娘子。
“易玄靜也來隴州了?”
他突然開口,把白若松吓一跳,差點嗆到,側過頭去用袖子抵着唇咳嗽了幾聲,有些驚恐地望着柳從鶴。
“你怎麼,我.......”她剛支吾了兩聲,瞅見柳從鶴唇邊的一點點笑意,立刻意識到他是在套話,抿了唇不再開口。
“嘴還挺嚴實。”柳從鶴用筷子夾起一點乳釀魚的腹部,淡淡道,“你不說,我也總能知道的。”
太陽西沉,天色漸暗,屋内一燈如豆,火光把各色物體的影子映在牆上,影影憧憧。
果真如柳從鶴所言,一到夜裡,雲瓊就開始發燒。
他的面頰連着胸膛的皮膚都像是染着火焰一般通紅,手腳卻又冰涼無比,急得白若松團團轉。柳從鶴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個粗瓷壇子過來,上頭包裹着紅布的塞子一打開,裡頭便一陣一陣地散發出一種帶着酒精的甜美味道。
“拿着。”他舀起幾勺酒在盆裡,接着往白若松懷裡塞進過一塊布,命令道,“給他擦身,不能停。”
白若松手裡拿着那塊布,如遭雷劈一般站在那裡,面頰漲得比發燒的人還要紅,透着一股子手足無措的味道。
“不是你夫郎麼?”柳從鶴揶揄。
白若松抿唇不語。
“行了。”柳從鶴從她手裡搶過那塊布丢進臉盆裡,撸起袖子把手伸進去摁了摁,确保布被浸透以後才撈起來攪幹,“把被子扒開,然後把人翻過來露出背部。”
說完,他見白若松仍是局促地站在那裡,冷聲道;“我一個人翻不動他,這個房間裡面也沒有第三個人可以幫忙,如果你覺得這點女男之防比他的命更重要,那麼大可繼續站在這裡。”
白若松咬咬牙,上前一把扯開雲瓊身上蓋着的被子,托着他赤/裸的背部便把人側翻了過來,方便柳從鶴上前擦拭。
她控制住自己的眼睛,盡量不往不該看的地方去看,可手心裡肉貼着肉的那種觸感卻是實實在在的。
從前她每次碰到雲瓊,他都十分緊張,總是繃着身體,于是白若松便總覺得他渾身上下肌肉虬結着,到處都硬邦邦的。但是此時他昏迷着,她用手心貼着他背部的肌肉線條,卻意外發覺,原來雲瓊的身體也是柔軟的。
不像白若松自己的身體的那種柔軟,雲瓊的身體更像是密度比較高的果凍的那種觸感,十分有彈性,手指摁上去立刻就會回彈,緊實而充滿力量感。
“幹什麼呢!”柳從鶴一聲爆喝,“别愣着,去換藥熏!”
白若松深吸一口氣,這才勉強控制住了自己亂飛的思緒,捧着熏藥的爐子去外面倒灰。
後半夜,雲瓊的病情不但沒有控制住,反而愈演愈烈,燒得整個人都像一隻煮熟的蝦子,身上也一陣一陣出汗。
柳從鶴已經累得手指頭都擡不起來了,白若松便接了沾酒的布替下了給雲瓊降溫的活。
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心情再想别的什麼了,心裡全無旖旎,隻是麻木地聽從柳從鶴的吩咐,一遍一遍用酒精擦拭雲瓊的全身,換藥熏,一個時辰灌一次水防止他脫水。
灰沉了近一天一夜的天幕終于有了要下雨的迹象,“轟隆”一聲驚雷,雷電劃破天際直擊大地,透進窗棂的閃電的光把整個屋子照得亮如白晝,白若松正撬開雲瓊的牙關給他灌水,借着閃電的亮光,突然看見他脖子的皮膚下邊,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白若松大驚,來不及轉頭就猛地喚了一句“公子”,把自己看見的都講了一遍,就見剛剛還坐在桌旁休息的柳從鶴迅速過來,食指與中指并攏往他頸間一探,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
“你這夫郎,不簡單啊。”他咬牙切齒,“在這等着。”
說完,他轉身出了屋子,須臾後回來,手中拖着一個托盤,托盤裡頭放了一個瓷瓶,一塊布,和一隻銀制的小碗,碗旁邊則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柳從鶴走到床側,放下托盤,對着白若松道:“手伸過來。”
白若松一晚上已經習慣了聽他吩咐,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下意識伸出了自己的手,緊接着就被柳從鶴舉着匕首在手心割了一刀。
“别動!”她吃痛,就要縮回手,被沉着臉的柳從鶴緊緊捏住了手腕,防止她縮回去,“不想他死,就乖乖聽我的話!”
聞言,白若松果然就不動了,咬着牙忍受着手心傷口伴随着疼痛,傳來的一陣一陣,心髒一般的鼓動,感覺掌心都有些發熱。
等碗中大概滴了半碗左右的血,柳從鶴才用瓷瓶中的藥粉撒在她手心,不等止血就用布随意裹了起來。
白若松收回自己的手,自己摁着傷口處,疼得臉色發白,看着柳從鶴從懷中又掏出什麼東西,捏碎以後撒進碗中,那碗中的血液立刻像沸騰一樣咕嘟咕嘟冒起泡來,呈現一種奇異的金紅色,緊接着散發出一股神秘的異香。
柳從鶴:“把他扶起來。”
白若松也顧不上手上的傷口了,趕忙把手伸進雲瓊背部和床鋪之間縫隙,托着他的上半身,憋紅了臉使勁把人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床頭。
“行了,别在這裡礙事,去把油燈拿過來。”柳從鶴翻臉就不認人,用手肘把礙事的白若松捅到一邊去。
白若松趕忙去桌上拿起了油燈,用一隻手護着來到窗前,看着柳從鶴把那個碗放在雲瓊鎖骨下方,緊接着匕首刀尖一劃,在他鎖骨下方靠近手臂的地方劃了一道口子。
神奇的是,那道口子并沒有流血。
而雲瓊靠近脖頸旁,皮下本該是血管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扭動着,一點一點朝着柳從鶴劃出的口子的地方蠕動,最後順着傷口探出了一點點——是一種白色的,像水蛭一樣有一圈一圈紋路的蠕蟲一樣東西。
白若松渾身汗毛聳立,那種震顫感從胸膛開始一圈一圈往外延伸到四肢百骸,手臂上顯出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柳從鶴面色不變,他眼疾手快,手中刀尖一挑,直接就把那條蟲子挑了出來,丢進了碗中。
蟲子約莫有半截手指這麼長,白胖白胖的,在碗中的血液裡瘋狂扭動,像是在無聲尖叫,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融化一般消失在了裡頭。
“行了。”他松了一口氣。
挑掉蟲子的傷口開始汨汨流血,柳從鶴放下碗,用剛剛撒在白若松手上的藥粉也撒了一些在雲瓊鎖骨的口子上,那點小小的傷口立刻就止住了血。
“這一關算是熬過去了。”他松了一口氣。
白若松放下油燈以後趕忙過去,托着雲瓊将他放平在床上,伸手在他額上一探,溫度果然已經恢複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