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被路招搖的威壓吓到。雖說作為一個殺伐果斷的女魔頭,路招搖若真生氣了,那股威壓可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可琴芷嫣不一樣。
拜前世經曆所賜,她最是了解路招搖的口是心非,知道她此言并沒有多麼生自己的氣,隻是不喜歡枉做好人而已。
可饒是如此,她心裡也不怎麼開懷。
這是重逢以來頭一次,路招搖毫不掩飾内心的不快。而這份不快,還是自己間接挑起的。
如非迫不得已,她真不想在這些不相幹的事上與路招搖生出什麼龃龉。可柳滄嶺……到底是無辜的。
這個結論,如同一團亂麻,糾糾結結半天,又回到了起點。剪不斷,理還亂,琴芷嫣内心再次輕歎一聲,索性就着那個背對着路招搖的姿勢,如實同她交代:“好歹相識多年,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
“他死了那也是他的命!”
“可他是因為我才來的,我不希望他成為那個因我而死的伯仁。”
喲,敢情還想了這麼多有的沒的呢。路招搖這樣腹诽,面上卻實在高興不起來,便繼續冷冷挖苦道:“就算真死了那也是他活該,你愧疚什麼?你不是說他爹害死了你爹,父債子償,豈不正好?”
如果世間的仇恨都能這樣化解就好了。琴芷嫣閉了閉眼,輕聲道:“招搖,你不懂。”
你不懂,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能這樣一概而論,仇恨亦然。
殺父之仇,來日我自會去鑒心門相報,可若讓我冷眼看着曾經深愛着我的人死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這樣的痛苦,我已經承受過一次,一悔便是幾百年。如今既然還有挽救的餘地,便絕不能輕易放手。
你能懂我嗎,你會懂我嗎?
方才的話似乎有歧義,以路招搖的性子必定已經在心裡氣炸了。為了不讓她誤會,琴芷嫣便又耐心解釋道:“他是為了帶我回去,才不得不以身涉險,如果他死了,我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并沒有多說。事實上,她與柳滄嶺的關系也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在說完這句後,二人卻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裡。路招搖看不見背對着她的琴芷嫣的表情,而琴芷嫣也不知道身後的路招搖現在究竟有多生氣,會不會突然嫌棄自己榆木腦袋多管閑事,後悔這些天對自己這麼好?
想到路招搖可能會有的情緒,琴芷嫣難掩心間的絕望。可這一次,她不能退讓。于是,她隻能僵硬地立在原地,等待路招搖的判決。
許久沒有聽到那人說話,她的臉色愈發蒼白,甚至浮現出淡淡的失望。可她卻無法埋怨路招搖。
于她而言,路招搖身為一個做事隻求肆意随心的女魔頭,能對這場鬧劇保持中立态度,已經算是最大的讓步。實際上若是她能選擇,也不希望那個外冷内熱的女子再次步入前世被袁桀打傷,然後被厲塵瀾窺破身份的結局。
這樣來看,若是此次路招搖能夠隔岸觀火,反而也算一件好事。
想了許久都沒有聽見身後傳來聲音,看來路招搖果真惱了,甚至不願理她了。最終,琴芷嫣隻是勉強勾了勾唇角,輕輕對身後的人說了一句:“那我走了。”
便開門欲走。
“慢着。”
琴芷嫣頓了頓,聽見路招搖勉為其難的聲音:“我跟你一起去。”
她蓦地轉身望去,看見那女子正雙手抱臂,微擡下巴看着她。
那幾乎算是路招搖的慣常動作,一旦做了什麼決定,便會用這樣張揚又倨傲的動作看人。琴芷嫣此刻望去,便見那兩隻寬大的袖擺正随着主人的動作輕輕搖曳。
往上看去,紅衣女子的眉頭已經慢慢舒展開來,仿佛剛從什麼難題中解脫出來似的,與她對望後嗟歎一聲,道:“哎,真是欠了你的。”
見狀,琴芷嫣滿心的複雜蓦然消失了,繼而轉變成了對她的眷戀。
她突然上前一步,在路招搖驚詫的眼神中,主動将那人抱了個滿懷。
“你怎麼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