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宅院,此刻挂滿白色喪绫。
陸陸續續不少人,來到謝府吊唁。
謝道彤的棺木停在大廳正中,棺木之前,挂着一白色屏障,屏障前設置殡儀台。
謝丞相正在屏障後,扶棺哀聲哭泣,還有王琳伫立一旁。
王琳想到謝道彤平日裡明豔活潑、不拘小節,雖偶然有些氣勢淩人,但也從不對人内心記恨,是個光明磊落的好女子,此時此刻,望着那冷冰冰的棺木,忍不住動情落淚。
他在那棺木前哭了一會兒,思量着他身份特殊,原本就與謝道彤有些謠言傳在外頭,若是叫有心人瞧見再散播他失去所愛癡心難忘,對謝道彤名聲有損,便收斂面上悲痛,轉身對謝昆說道:“二小姐雖去了,但她一生炙熱明豔,若璀璨煙火,但凡認識她的,都心中難忘。伯父還有許多葬禮事宜要安排,陛下也不時便會莅臨,伯父不宜為此過于傷懷,若因悲痛過深傷了身體,謝小姐地下有知也不能心安……”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來報:“陛下駕到!”
整個院子裡的人聽聞,立時黑鴉鴉跪了一地
謝丞相與王琳也忙轉到外頭。
王琳撩開衣袍跪下,擡頭看去,果然是殷甯陛下。
殷甯身旁跟着一位年歲不大、看起來約十六七歲的少年,穿着一身月白衣衫、發上鑲嵌着粒粒珍珠,雖全身上下十分素淨,卻皎若明月,光輝難藏,叫人移不開眼。
京城裡子弟沒有不認識他的,他就是當年在長明書院被封為“滄海遺珠”的顔家小公子,顔衡,顔昭唯。
之所以叫“滄海遺珠”,是因他的一個經曆。
顔昭唯幼時,父親顔榮就被調遣到海城擔任督軍,母親也随同而去。他思念雙親,得知唐家南下出海,竟偷偷藏在唐家的馬車裡去了海城,後來又悄悄潛藏在出海的船上,陰錯陽差,差點被那海上龍王練空桑殺死,幸得楚天涯大俠所救才幸免于難。
謝丞相掀開衣擺要跪,被上前來的殷甯伸手阻住,“謝愛卿免禮。”
“朕今日罷朝,為謝小姐發喪。”殷甯皇帝說着,紅了眼眶,又說一番話,既感慨謝二小姐往日風采,又傷心她的不幸遭遇。
一旁的顔昭唯從袖中逃出一方錦繡帕子遞給他。
他接過拭淚,聲音變得嚴肅沉重,彷佛壓着千斤之威,“魏典、武濟川、傅雲帆可在?”
大理寺卿魏典、刑部尚書之子武濟川、大名府指揮史傅雲帆一齊出列道:“臣在!”
殷甯威聲道:“那窮兇極惡的殺人真兇呢?還不把他押上來!朕要親眼看他人頭落地,還謝小姐清白!”
三人連忙下跪叩首,齊聲道:“遵命。”
不消片刻,幾個官差果然押上來一人,那人穿着死囚白衣,身形高瘦,頭發淩亂散落遮住五官,手上腳上戴着大理寺的鐐铐。
魏典左右看了看武濟川與傅雲帆,見他二人跪地不語,隻好自己出列道:“陛下!陛下貴為天子,臣恐行刑驚了聖駕,且犯人之血污穢,恐髒了陛下的眼。”
武濟川與傅雲帆連忙附和,其他群臣也紛紛請陛下回宮。
殷甯左右瞧了瞧,似是十分為難,最終拗不過這群忠臣的一片愛君之心,側身對一旁的顔昭唯吩咐道:“阿衡,你文采好,替朕拟一篇祭文,由你親自代朕去謝小姐殡儀前緻祭,連同你姐姐連夜抄寫的一本佛經,一同祭給謝小姐。”
顔昭唯自然遵命。
殷甯對謝昆又說了不少安慰之言,最末,他傷感道:“待喪儀完畢,将謝小姐丹青畫像送入名姝閣,與謝大小姐的畫像并列一處,供後人紀念。謝丞相為我大殷鞠躬盡瘁,勞苦功高,大殷有如今繁榮,謝丞相厥功至偉,封丞相一等公,與王太公并肩。”
衆人聽聞,都十分震驚。
王太公的“公相”,那是戰馬上拼着命掙來的,不曾想謝昆一個文官,竟然也能封公。
但一個個也都口中稱頌,贊陛下仁義愛臣,贊謝丞相德高望重、忠君愛民。
唯有謝丞相下跪叩頭辭道:“臣謝陛下恤典,隻是臣這些年雖兢兢業業,卻也沒建立什麼大功業,愧不敢當。”
“說什麼胡話!你心存忠君愛國之念、為大殷嘔心瀝血經營數十年,堪為百官楷模,從朕到咱大殷天下的每一位百姓子民,沒有不知道的,丞相何必自謙?”
兩人推來推去,最終謝丞相推辭不過,跪着謝恩,殷甯皇帝這才算滿意,傳旨起駕回宮。
顔昭唯被留下,去殡儀台上寫祭文。
“顔公子且留步!”魏典出聲,打斷顔昭唯的腳步。
“待将那殺人真兇行刑後,再寫祭文不遲。”
顔昭唯退下來,瞧着魏典,似笑非笑道:“魏大人破案之神速,真叫昭唯佩呢!”
他轉頭瞧了一眼謝道彤的棺木,“原本陛下也叫命我暗中查探真兇,隻是我這邊尚未開始,魏大人就疾速破了案。”
魏典心下詫異,原來顔昭唯也受了皇命查案?
他那天要走那玉佩,原來為了查案麼?
卻忽聽顔昭唯又道:“魏大人,京郊城南外三十裡有一處莊子,山好水好,是個靜心養胎的好地段。”
魏典心下一驚,猛然看向顔昭唯,顔昭唯似笑非笑盯着他。
魏典有一個相好,是罪臣之女,不好叫外人知道,且他已娶妻,妻子性情潑辣彪悍,更是不敢對人言,便将那相好養在外頭,如今已有身孕,就在城南三十裡外的莊子裡養胎,眼看就要臨盆。
他以為自己做事隐蔽,藏得極好,顔昭唯是怎麼知道?
陛下果真暗地裡培養一批暗兵,交給他統領?
魏典想着想着,腦門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不知道他還有多少事,被陛下知道的一清二楚。
“魏大人!”謝丞相一臉悲痛,肅聲道,“怎地還不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