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典連忙走上祭台,吩咐官差将犯人帶上去。
此時此刻,原本混在唐家人親眷裡的薛靈均,早早趁殷甯陛下駕臨、衆人低頭跪一地時,就尋機會溜進了大廳,此刻正躲在棺木後頭,隔着屏障望着外頭的動靜。
他對着棺木磕了個頭,心中對謝二小姐萬分抱歉,做出此等非君子之舉,實在是萬不得已。
白色素布屏障外頭,隐隐約約見一個白衣青年被押上來。
薛靈均屏住呼吸,隻恨不得扒開屏障瞧瞧那人是不是林岱安。
卻見一個行刑的劊子手,舉起一把大刀,朝着那白衣囚犯的脖頸,一刀劈下!
鮮血嘩啦一聲,噴濺在白色素布上。
“玉郎!”薛靈均心神俱碎,正要悲痛大喊,卻突然背後伸出一隻手,将他攔腰攬入懷中,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另一隻寬大手掌罩住他的口鼻,将聲音嚴密蓋住。
薛靈均奮力掙紮,卻聽背後那人在他耳邊用氣聲道:“寶兒,是我!”
薛靈均猛地僵住,他不敢置信地轉頭。
眼前的青年,骨重神寒,墨瞳若玉,緊鎖的眉宇間有淡淡細紋,雖與他同歲,卻看起來像是個二十出頭。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帶着與年齡不相稱的機敏和成熟。
林岱安見薛靈均那張臉白得像一張紙,眼圈通紅,卻對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愣愣盯着他,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林岱安放開手,去拭去他臉頰的淚珠。
屏障外的官差将那行刑的犯人拖走,大廳内一時寂靜無人。
半晌,薛靈均才艱難地低聲說出幾個字:“你……你是誰?”
“我是玉郎,是林岱安。”林岱安眼神堅定地看着他,透露出絲絲疼惜。
“你……你是玉郎……,那……剛剛外頭那個,又是誰?”薛靈均啞着聲音問。
“是大理寺牢獄的一名死刑犯,原本就該問斬。”林岱安放低聲音,語氣十分輕柔,生怕再吓着他,“說來話長,我回頭慢慢解釋與你聽。”
誰知薛靈均卻哭得更兇,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将整張臉都哭花了。
林岱安默默不語,隻手上不停地給他拭淚,指腹上的硬繭擦過光滑柔嫩的肌膚,微微有些泛紅。
廳外傳來腳步聲,薛靈均正要蹲下,卻見林岱安推開棺蓋,跳了進去,又将薛靈均也一同拽進去。
薛靈均滿心詫異,這棺木内竟是空的!
棺蓋剛剛合上,就聽見有人進來。
那腳步聲在屏障外止住,片刻後似乎歎口氣,語氣滿是遺憾,“謝小姐,你落得如今這番境地,真叫人可惜!”
薛靈均一驚,這聲音,正是顔昭唯。
腳步聲又起,顔昭唯似乎越過屏障,走至棺木前。
薛靈均忍不住在黑暗中朝林岱安看去,他怎麼知道會有人進來?
棺木上頭忽然傳來“咚咚咚”的敲聲。
薛靈均心下一緊,便覺林岱安摟着他的手臂也是一緊。
“你對王琅一片癡心,隻可惜癡心錯付!”顔昭唯哼笑一聲,手指在棺蓋上敲着,語氣似嘲諷似輕蔑,又似同情,“你如今死了,他都沒來瞧你一眼。”
林岱安在黑暗中微微蹙眉。
他不曾見過顔昭唯,隻覺得這人十分奇怪。
“陛下命我寫祭文給你”,顔昭唯又歎道,“我雙親去世早,如今身邊隻剩下一個至親。卻沒想到,我第一次寫祭文,竟然是寫給你。”
片刻後,腳步聲漸遠,想是顔昭唯去殡儀台上寫祭文去了。
第二個進來的,是王琳。
他的靴子是王家特有的軍靴,靴底材質與别家不同,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也有稍許不同,尋常人不大能聽出來,但薛靈均與王琳十分熟悉,且那靴子也是薛家旗下商鋪所制,因此一下便聽出來。
王琳在外邊伫立良久,最終長歎一口氣,什麼都沒說,便又離去。
第三人腳步十分輕,薛靈均聽不出是誰。
直到那人歎道:“二小姐,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王琅?要我說,王家老二就不錯,原與你十分般配,唉!可惜呀!”
竟然是宋徽。
第四個腳步十分快,甚至有些踉跄。
“謝二小姐,你……你……你死得真可憐!”
這人聲音糯糯的,明顯是唐歌。隻是他緊張得有些顫音,不似平日那般甜,似乎有些害怕。
“不過,我不知道兇手是誰,你若是死後有魂兒,也千萬别在夜裡來找我,我……我膽子小,經不起吓,而且……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林岱安與薛靈均兩人俱是一愣,黑暗中互相看向對方。
聽唐歌這話,倒似乎他知道些什麼關于兇手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