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均心下茫然,恍然發覺,他一向嬌生慣養,真遇到急難事,竟一點辦法都沒有!
枉他還自小便被人稱頌聰慧,實際卻是無一點用處!
長明書院的同窗們還将他與顔昭唯并列,可顔昭唯看起來也不比他年歲大,卻早已是當今天子的左膀右臂,他又有哪一點能比的上!
一時間,竟有些灰心。
一輛載滿商貨的馬車經過,薛靈均回神,玉郎還在危難之中,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
薛靈均匆忙攔住一輛載滿貨物的路過馬車,從腰帶上拽下一顆赤金珠,給那駕車的夥計。
“我是薛家商鋪的少東家,你送我去顔府,這顆金珠歸你,回頭你把這車貨送到薛家商鋪,我高價收購。”
“少東家!”那夥計見到薛靈均雙眼一亮,歡喜道,“小的是城南麗人行的夥計,以前有幸遠遠見過少東家一次,隻是沒機會也不敢上前搭話。”
麗人行是薛家旗下管轄的一處綢緞莊子,那夥計執意不肯收金珠,連忙請薛靈均上了馬車,加快馬鞭駛往顔府。
薛靈均這次,卻沒瞧見那匹白色駿馬。
他走上前,去敲大門上的銅環,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卻始終沒人應。
“靈均!”忽地不遠處傳來一聲甜糯的聲音。
薛靈均回頭,看到唐歌正站在不遠處,唐府的大門口。
“顔家不喜招待客人,仆人少得可憐,要見他隻能往他府中投帖相約,你敲也沒用。”唐歌一邊說,一邊朝他走過來。
“不過,我有法子,你跟我來。”唐歌狡黠一笑,一臉神秘兮兮地轉身。
薛靈均想明日天亮前一定要見到林岱安,便跟上他,進了唐府。
唐歌帶着他彎彎繞繞,一直走到後院一個極其偏僻的角落,隻見那牆角處雜草叢生,唐歌扒開雜草,露出一個井口大小的洞。
薛靈均:……,不想唐歌竟與他有共通之處!
唐歌眨眨眼,笑道:“我小時候,和綠孔雀原本感情還不錯,我家人不許我看畫小人的話本子,我就偷偷從這裡鑽過去,再順着海棠樹從窗子裡翻進綠孔雀房間裡和他一起偷着看。”
原來,這個洞那頭,就連着顔昭唯卧房的後院。
說着,唐歌語調一轉,嘟起嘴,鼓起臉頰,頗為遺憾道:“可惜他後來長大就性子變了,不愛搭理我,變成兩隻眼朝天看的綠孔雀,這洞後來我也再沒鑽過。”
隻是那洞唐歌小時候鑽還算寬敞,如今他大了,身材微豐,被卡住進不去,隻得退了出來。
薛靈均身材纖細,也隻勉強能進,他忍着痛,硬生生擠進去,胳膊和膝蓋都磨破了皮。
“靈均!我在這等你呀!”唐歌不甘心地在另一頭說。
薛靈均爬起身,卻有些吃驚,顔家本是貴族世家,這院子竟雜草橫生,一眼望去滿眼枯黃,十分荒涼。
左前方有一處房屋,有一顆半枯萎的海棠樹,樹枝茂密處,果然遮掩着一扇窗子,隻是那窗子被厚厚的暗色窗紙糊着。
薛靈均顧不得許多,一心想着先見到顔昭唯再說,便艱難地爬上樹,手心手背、胳膊與腿都挂傷好幾處,連腳也不能幸免。
他咬着牙,踩在樹幹上,撥開幹巴巴的樹枝,幸好那窗子沒有反鎖,薛靈均便揭開窗子,翻身進入。
“明珠,是你嗎?”
薛靈均腳還沒落地,就聽到一個人聲,心下一驚,差點摔跤,那聲音嘶啞低沉,彷佛嗓子受到過傷害。
“明珠,下次不要再翻窗了。”那人又道。
屋裡黑洞洞的,薛靈均朝人聲望去,隐隐約約間,隻見一個暗青色身影,枯坐在一張輪椅上,瘦得脫形的側臉在陰暗燈光下顯得清冷脆弱,高挺的山根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堅毅,唯有一顆夜明珠鑲嵌在他發額間,是一片陰翳中唯一看得見的光明。
縱然看不清五官,薛靈均也覺出那人的神色黯然,枯坐愁容。
輪椅朝薛靈均走來,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還夾雜着嘩啦啦的鎖鍊之聲。
這人是誰?竟然被鐵鍊鎖住?又為何關在顔昭唯的卧房裡?
薛靈均正緊張,忽聽外面有腳步聲,非常急促,緊接着便傳來兩聲“咚咚”的叩門聲。
“爹爹,我回來了。”門外傳來人聲,如珠如玉。
是顔昭唯!
那輪椅戛然而止。
薛靈均頓時一動不動,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說來奇怪,他原本就是來找顔昭唯的,但此刻他卻全身戰栗,嗅到濃濃地極危險的味道。
那青影靜待片刻,才轉動輪椅,背對着薛靈均,對門外人道:“明珠,我已歇息。”
門外安靜片刻,薛靈均的心也提到嗓子眼。接着便聽到腳步聲漸漸遠了。
“去床底下。”那青影忽地用極低的聲音說這麼一句。
薛靈均下意識就朝床底下藏,剛進去,就聽窗子吱呀一聲,顔昭唯從窗外翻進來。
“爹爹,有人來過麼?”顔昭唯問。
薛靈均在床下,隻能瞧見顔昭唯的棕色皮靴,那皮靴做工精巧,靴底邊緣還有薛家給皇家特供的徽标。
“沒有人”,那青影沙啞道,“有幾隻麻雀在樹枝上叽叽喳喳,我嫌吵,拿硯台砸它們,折斷了樹枝。”
顔昭唯輕笑一聲,“爹爹何必與小畜生置氣。”
他的語氣像哄孩子一般,十分溫柔,一點也不像薛靈均見過的那個顔昭唯。
顔昭唯朝那青影走過去,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不知裡面包裹着什麼東西,似要遞給那青影,卻又停在半空,片刻後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