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丞相與王太尉在朝堂上大吵了一架。
謝丞相着皇帝陛下的面,在朝堂上對王太尉破口大罵:“王侖,你家那好兒子,害得我兩個女兒慘死!”
王太尉又豈是能受氣的,回罵道:“謝昆,你兩個女兒可都是在你謝家出的事,如何也賴不到我王家頭上,何況我兒王琅好端端一個大好男兒,遇上這等不幸事!誰知是不是你自己惹上了仇家,連累女兒遭此橫禍,還累及我兒落得個克妻的壞名聲!”
謝丞相嚎啕大哭,顫巍巍地擡手指着王太尉罵:“好你個王侖,你家兒子把我兩個好好地女兒都給克死了,你倒還罵起我來,還有沒有天理!”
王太尉硬氣道:“虧你也做了大殷多年的肱股之臣,克妻這種混賬話,也能說得出口!”
兩人互不相讓,吵着吵着,謝昆先上了手,沖上去一把扭住王侖的領子,王侖自小就在軍營裡長大,身手敏捷,反手一個擒拿手就将謝昆摔個大屁股蹲。
謝昆顔面盡失,幹脆躺在大殿上一邊捶地,一邊對着殷甯皇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嚎哭訴,把個朝堂攪得雞犬不甯。
王侖也不甘示弱,對着殷甯皇帝口中喊冤,要陛下給他王家還一個清白公道。
堂堂大殷國兩大肱股之臣,像三歲小兒一般當着百官撒潑耍賴。
氣得殷甯皇帝龍顔大怒,一把抓起龍案上的玉玺就朝王侖丢了過去,砸破了王太尉的腦袋,鮮血直流,又将禦筆擲在謝昆身上,染黑謝丞相的官服。
殷甯皇帝沖謝昆怒呵,“哭哭鬧鬧成何體統!脫下你身上官服,摘下官帽,去宮外可勁哭去!”
謝昆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跪下垂着頭拭淚。
王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殷甯皇帝發完火,冷靜下來,又對謝昆說了許多安撫話,言語之間無比自責,都是他這大殷皇帝當得不好,治國無能,沒能給大家一個乾坤日朗的天下,才叫賊人有機會行兇,連累得謝家兩位千金無辜受害。
皇帝自責自貶一番後,又對謝家幾番誇贊,追憶往昔謝太公在世時對朝廷的奉獻。
感歎完畢,又将今年會試主考選拔士子的差事,交與謝家,還過繼一個有殷家皇室血脈的旁支幼子,賠給謝家當義子。
最後,還當場下旨,命令大理寺、刑部、大名府共同徹查此案,這才罷了。
隻是這一番鬧騰,王琅克妻之名,更被傳得沸沸揚揚。
殷甯皇帝安撫好謝家,回後宮卻又再次大發雷霆。
王謝兩家聯姻是皇帝親自賜婚,卻屢遭破壞,怒氣之下,連唐、顔兩位貴妃都遭受連累被罵,眼睜睜看着皇帝怒氣沖沖地甩袖而去。
謝昆剛回到府裡,屬下謝焓便湊上前回禀:“老爺!人帶來了!在後廳候着。”
謝昆點點頭,朝後院走去。
剛進後院,就見一人背對着他站立,身着麻布囚衣,手腳都帶着鐐铐,背挺得筆直,清瘦的肩胛骨透過囚衣凸顯出來。
林岱安聽到動靜,轉身行禮,“草民林岱安,見過謝大人。”
謝昆上前親自将他扶起,側頭罵謝焓,“怎麼辦事的?還不将這鐐铐拆下!給林賢侄找身幹淨衣裳來!”
謝焓連忙上前,要去取林岱安的鐐铐。
林岱安卻後退一步,拱手道:“謝大人!草民尚未脫罪,鐐铐不可摘下。”
“賢侄這是心裡怪我?”謝昆道,“叫賢侄受苦了。”
林岱安搖頭,問道:“謝大人提草民來此,可是要問謝小姐冤情?”
提及女兒,謝昆哀歎一聲。
“彤兒命不該如此,都是受我連累,是我害了她。”說着忍不住哽咽落淚,“我在京城事務繁多脫不開身,家中又無男丁,才叫她代我回鄉祭祖,誰想到……”
林岱安也忍不住有憐憫之色,“謝大人節哀。”
謝昆用衣袖拭去眼淚,“宋先生在信中多次提及你,對你才華極其稱贊。這回,你也是無辜遭受冤屈,惹來這牢獄之災。”
林岱安神色不變,道:“草民隻希望真兇早日緝拿歸案。”
謝昆點點頭,又贊了幾句。
謝焓在一旁插嘴道:“林公子不如留在謝府,做我家大人的門生,晾大理寺也不敢來咱們府上拿人。”
謝焓料想,他此話一出,眼前人定是千恩萬謝地跪下,對他家大人感激涕零了。
誰知,林岱安卻毫無一絲猶豫,直接了當地拒絕,“草民尚有案子在身,清白未還,當回大理寺。”
謝焓怔愣一瞬,去看他家大人,見謝昆神色不變,繼續道:“我家大人已領陛下旨意,今年學子會試出題主、主考及批閱選拔事宜,均由我家大人安排。你若做大人門生,前途無可限量,此等良機,錯失豈不可惜?”
林岱安道:“久聞謝大人賢明,選拔士子定也極為公道。若岱安是個庸才,不入選也是應該,若是英才,謝大人也定不會疏漏。”
謝昆見他不肯低頭,露出一絲苦笑,“賢侄莫非是瞧不上老夫?”
林岱安道:“草民不過是一貧寒百姓,萬幸得宋先生賞識教導,感恩于心不敢有忘,曾誓言此時唯有老師一人為師。”
謝昆聽聞,又露出苦笑,吩咐人将林岱安送回大理寺。
待人走後,臉色立刻轉為鐵青。
“大人,這天下英才濟濟,隻要大人肯收,還不都巴巴地感激涕零地湊過來拜入大人門下,大人何必對這個不識擡舉的窮酸如此好臉?”謝焓滿臉不解。
謝昆整一整衣袖:“你懂什麼!錦上添花,哪裡比得上雪中送炭。越是以往貧寒、落魄的,越是要施恩與他,尤其是像林岱安這樣心志堅定的,一旦收服,他就會恨不得将心掏出來給你。而那些貪慕富貴一心取捷徑做官的,一旦有更高的枝頭去攀,扭頭就會狠狠咬你一口。”
說着,他長歎一口氣,擡頭望着夜空中的一輪涼月,心中升起無限悲涼,“謝家如今不比從前,連這種事都得我親自做。雖我主管政務,可這些年,各州府地方官員,不少都被王家取代。謝家又後繼無人,再過些年,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