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忽地灑下光亮,将林岱安從回憶中拽出。
他眯起眼擡頭看,井蓋已被打開,上頭垂落下一根吊着的繩索。
林岱安抓住繩索,身姿利落地攀上去,腳上的鎖鍊發出叮當之聲,不消片刻便出了那閻井。
兩個官差對他不似之前那般冷峻,語氣謹慎道:“魏大人要提你問話!”
林岱安跟着二人出了牢獄,幾番轉折,走入一處隐蔽庭院,應是魏典辦公之餘的休憩之所。
進了院子,走至正室門前,官差敲了敲門,禀一聲“人已帶到”,便退下了。
門裡傳來魏典嚴峻的吩咐,“進來!”
林岱安推開門,一眼便瞧見那廳裡坐着三人,正中間是大理寺卿魏典,左邊是之前他攔路的王二公子,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王琳漫不經心地朝他瞧了一眼,“我近日收到大哥的信,他叫我對你照拂幾分。你此前故意攔我的馬車,想來也是我大哥指點你的?”
林岱安搖頭否認,“草民不認識王大公子。”
王琳瞪着眼,仿佛被噎了一下,神色不虞。
他大哥遠在海城,已半年沒有音信,恐怕連謝二小姐出事的消息都還未收到,當然不可能叫他照拂什麼人。
原來林岱安在閻井裡想着往事時,薛靈均也翻來覆去,一夜未眠,天還未亮就跑去太公府求見王琳,托他幫忙。
薛靈均頭一次親自去他府上求他,但王琳身無官職,才在魏典面前托詞,好叫魏典看在王琅的面上,對這人照拂幾分。
誰知,這人竟是個聽不懂人話的。
魏典咳了兩聲清嗓,威聲道:“二公子有話問你,你隻管老實作答。”
王琳冷着臉問:“那玉佩,你從哪裡來的?”
林岱安不答反問道:“草民想問兩位大人一句話:是想查出謝二小姐被害的幕後真兇,還是想将草民推出去做替罪羔羊,潦草結案?”
“若要潦草結案,何必提你問話?”魏典呵斥道,“大理寺執法嚴明,何曾做過糊塗結案之事!”
林岱安神色不變,“既如此,草民還是那句話:玉佩乃草民祖上所傳。”
魏典聞言,擡頭瞧瞧躺在椅子上神色漫不經心的王琳,沉思片刻,才道:“若是别人贈與你,隻管道來,不必擔憂牽連,大理寺從不冤無辜之人。我們今日也不算堂審,問什麼你便答什麼,若還是一問三不知,别怪大理寺法不容情,将你羁押。”
林岱安固執得像一塊頑石,再次搖頭道:“玉佩乃草民祖上所傳,非他人所贈。”
王琳不知在想什麼,不住地上下打量林岱安。
片刻後,王琳忽地低笑一聲,“若你說是别人贈與你,或者你意外撿來,不就能脫罪?為何如此冥頑不靈?”
林岱安道:“草民雖冤,但謝小姐死得更冤,若草民隻顧自己脫罪,誤導案情,豈不等同包庇兇手?說不定,兇手此刻就潛藏在這京城裡,正在看兩位大人的笑話呢!”
王琳的神情陡然變得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他站起身,踱步至林岱安身邊,冷笑一聲,“你好大的膽子!你是說,兇手殺了人,還敢在這天子腳下的皇城,在王家、謝家的眼皮子底下逍遙?”
林岱安卻無一絲一毫懼怕的模樣,他擡眼直視王琳,“草民曾與謝二小姐有過一面之緣。謝二小姐武藝超群,不是尋常那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柔弱女子,怎會輕易被人下了迷藥?草民鬥膽猜測,那兇手是謝二小姐舊識,謝二小姐對他不曾防備,才中了圈套。”
謝二小姐自小在京城長大,頭一次南下祭祖就出了事。
林岱安言下之意,這舊識自然也是在京城的舊識。
魏典臉色微變,偷眼去瞧王琳,果然,王琳的神色更加難看,冷峻得像凍了一層冰。
畢竟,謝二小姐出身不凡,能與她稱得上舊識的,統共也沒幾個。
而王琳,又是首當其沖的一個。
當年謝大小姐還未出事時,王琳與謝二小姐還常常一道騎馬出獵,甚至還被皇帝出言贊過,玩笑要給二人定下婚事,叫王謝兩家親上加親。
想到這裡,魏典不禁開始心裡打鼓。
畢竟,那玉佩,王琳的确也有一塊。
雖說是賞給了一個歌女,人證物證都能證他清白,但京城裡的貴公子們想要做點什麼事,自然是不會親自出手。
但哪怕借魏典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審問王琳。
再說,王琳近年來似乎風頭一轉,開始偏好美少年,不大像是能為兒女私情做出這等事的人。
王琳全然不知他已被大理寺卿懷疑了一遭,在大廳裡來回踱步,冷着臉思索。
魏典再次咳了咳,開口問林岱安:“大理寺收到宋州官差送來的卷宗,你是第一案發現場人,也是報案人,可有此事?”
林岱安點頭:“草民在宋州,拜宋濂先生為師,宋先生接到謝二小姐回鄉祭祖的書信,吩咐草民去接應謝二小姐,輔助她祭祖事宜。隻是……”
“隻是沒想到,草民到時,謝二小姐已遭遇不測。”
王琳聽聞,忽地停下腳步,神色頗為意外地挑起眉,“宋濂?可是前朝太子太傅宋濂?”
魏典也是神色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