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策沒有追究鐘餘生爬窗進他家還看他日記、藏他日記的事,甚至可以說沒有計較。
不僅僅是因為鐘餘生這一手真的救了他,也是因為在方策看來,如果鐘餘生很早就懷疑江山文了的話,來都來了,順便調查一下他家有沒有什麼異樣是江山文留下的,也很正常。
——反正他也會幹這事。
所以方策覺得無所謂。
“你第一次出現‘第二人格’是什麼情況?”
“你不是看了我日記麼?”
方策冷漠地起身去倒水:“喝什麼。”
鐘餘生揚眉:“我竟然還有水喝,看樣子江老師的确将你教得很好。”
方策:“謝謝你對老師的肯定。”
“冰水吧。”鐘餘生說:“可以讓腦子轉得更快一點。”
方策從冰箱裡取了兩杯冰,再加了水,把其中一杯遞給鐘餘生。
鐘餘生接過,手似乎是無意地壓蹭了一下方策的手指,方才沒有太過注意。
鐘餘生:“你的日記裡沒有詳細寫你‘記憶斷片’是怎麼回事,所以你第一次出現第二人格是什麼情況?”
方策低眼,喝了一口冰水後,慢慢道:“是四月三号,我那個時候在山文哥房間做午休,山文哥幫我批卷子,我睡醒來後……”
就看見江山文很擔心地看着他,還輕輕問了他一句:“小策?”
當時方策不明所以,卻還是敏銳地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山文哥…是怎麼了嗎?”
“……你,你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
江山文有些遲疑和困惑,還擰緊了眉:“你……”
他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方策心裡就一個咯噔,他本以為是因為最近張濟總是找他麻煩,讓他不斷地回憶起了舊事,加上高考的壓力擠壓着,所以他做夢說了什麼胡話。
但沒想到江山文是說:“你剛剛突然跟我說不想去學校讀書了,還讓我别給你看卷子了,你說你反正不會去參加高考了。”
方策:“……?”
他愣愣地看着江山文:“我說了這樣的話?”
“是啊…”江山文也很懵:“我還以為你是壓力太大了,讓你不要管,先好好休息。”
他輕聲:“我還特意給你買了你喜歡的小蛋糕。”
每次方策鬧脾氣的時候,江山文都會給他買他喜歡吃的小蛋糕哄他。
所以……
方策抿住唇:“我真的…不記得了。”
江山文放下手裡的紅筆,傾身抱了抱方策:“沒事沒事,可能是壓力太大半夢半醒說胡話了。小策你别擔心,沒事的。”
他溫柔地問方策:“你還要再睡一會兒嗎?還是想先吃小蛋糕?”
……
“就是這樣。”
方策咬着嘴裡的冰,回憶起之後每一次自己的“第二人格”出現,都是江山文口述給他,還有他給誰發了他不知道的短信……
真正“見”過他“第二人格”的,隻有江山文。
可是山文哥到底為什麼要怎麼做?
他們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山文哥對他好了那麼多年……
鐘餘生一時間沒說話,方策就看向他:“?”
鐘餘生語意有些不明:“你睡在江山文的房間?”
“?”方策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那是我哥。”
鐘餘生:“你們又不是親生的。”
方策也知道。
他不是江棋全的兒子,也不是嚴婧的兒子,更不是江山文的親生弟弟,但在他心裡,他們已經是他的家人。
是他的親生父母,是他的親生哥哥。
方策懶得跟鐘餘生多說,鐘餘生又漫不經心地來了句:“而且我以為你現在會很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看着你睡覺。”
方策一頓。
他幾乎瞬間就被鐘餘生這一句話拉回到了那個蟬鳴聒噪、炎熱得令人心煩意亂的夏天。
回到了那個小瓦房裡。
回到了那張搖搖欲墜的小床闆上。
回到了一翻身就能夠看見一群小孩蹲在他旁邊,一個個眼含淚水,驚恐又仇恨地盯着他……
方策攥住了桌上的水果刀,眨眼間刀刃就抵在了鐘餘生的脖子上,聲音也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殺人:“你是不是很遺憾我當年沒有殺死你?”
鐘餘生根本不帶怕的,擡起手就抓住了方策的手腕,語調還是那樣悠悠:“别抖,蹭得我有點癢。”
他說着,又聊回案子:“你在警局就懷疑這件事了吧?為什麼沒有跟吳叔或者其他警察說?”
方策沒有說話,隻是掙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但鐘餘生将他攥得更緊,以至于讓他吃痛,手指被壓迫得張開,握不住刀,刀也随之掉落,被鐘餘生用另一隻手接住。
“你到現在還是懷疑我多過他,為什麼?”
十一年而已,從蘇白雲變成方策,就變成了這樣嗎?
長了年紀,本事和腦子卻反而倒退了?
“……山文哥沒有害我的理由,也沒有要殺張濟的理由。山文哥和我無仇無怨,和張濟也無仇無怨。但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