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策撩起眼皮,直直地看着他。
鐘餘生卻輕嗤了聲:“當年我和你根本不認識,我和你也無仇無怨,那你為什麼挑中我呢?”
方策:“……”
他偏開頭,漂亮的眉眼壓抑:“那不一樣。”
“但你不是最清楚的麼?一個人可以壞到什麼地步,一個人的惡可以到什麼地步。”
鐘餘生冷淡道:“有些罪案,不是因為仇怨才誕生的。”
方策當然知道。
“你當然知道。”鐘餘生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你隻是不願意相信,也不想懷疑江山文。為什麼?隻是因為你們一起長大,你就要為他背罪?”
憑什麼?
明明他才是知道方策所有事的那個,明明他們先認識。
方策深吸了口氣:“山文哥對我很好,他對我那麼好,為什麼要害我?”
小時候,剛從那個案子裡出來,被改名字送往他已經不記得模樣的母親老家,也就是這裡時,他遇見的第一個哥哥就是江山文。
那個時候方策還留着女孩子的學生頭,哪怕穿着長衣長褲,也被誤會成了女孩子。
江山文也誤以為他是女孩子,直到他剪了頭發。
其他人罵他是娘娘腔,江山文就站出來幫他教訓那些孩子。
他不動手,但說話頭頭是道,那些小孩要跟他動手,他就拉着他直接跑去找大人。
鬧了幾次後,社區裡也沒有小孩說他是娘娘腔了,一個個見了他就繞道走。
後來讀書,方策因為沒上過幼兒園,小學的時候不太跟得上進度,尤其是外語。
又是江山文耐心地教他,引導他學習。還把自己的舊衣服翻給他穿、帶他出去玩……
上了初中,方策偏科嚴重,又是江山文在備戰高考的間隙還給他整理錯題、補習……
“所以你還沒有覺察到江山文跟你之間的異樣嗎?”
鐘餘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打斷了方策的回憶。
方策垂首低下眼,沒有說什麼,但顯然也是有了答案的。
保護欲。
如果江山文真的有問題的話,那就是“保護欲”。
江山文他們确實知道一點他和鎖鍊案有關系,但都以為他是受害者,并不知道他在這起案子中是什麼樣的扮演者。
加上方策一直在他們面前示弱,對于江山文而言,他就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弟弟。
如果……如果他發現方策其實根本不需要他保護呢。
“你别在這裡挑撥離間。”方策冷冷:“如果山文哥知道我能保護好自己,一定會為我開心的。”
他又說:“說到底,你這位學精神的高材生又為什麼沒有跟警察說你的懷疑呢?”
鐘餘生勾起唇,捏着方策的手:“因為江山文沒有作案時間。”
方策一頓。
就聽鐘餘生随意道:“我一開始的确懷疑江山文是不是假冒你去做了什麼,但我前天從你這去江家後,我特意當着江老師的面問了江山文一句這麼大雨出去幹嘛了,有沒有淋雨感冒,要記得喝姜茶。”
——他說這些是為了套話。
“是江老師親口說江山文隻是出去了一下,半個小時左右就回來了。”
這就代表江山文根本沒有時間去完成殺人到掩蓋痕迹一整個過程。
而且說到底,方策覺得那個壞得剛剛好的監控也很耐人尋味。
金浩然說過張濟的死法和論壇上的一模一樣,那就是吃了安眠藥後被投湖淹死……
方策低下眼:“如果不是山文哥……”
那就是要麼他真的有第二人格,但他的第二人格沒有殺人。
要麼就是這個局确确實實是鐘餘生設下的,他故意布下這樣的局,就是為了看他掙紮,甚至此時接近他、入蛛網之中,也隻是為了以最近的距離欣賞被網住的飛蛾如何作繭自縛,越陷越深,最後生生在蛛網中沒了生息。
要麼……江山文有同謀。
難道是有誰告訴了山文哥他從前都做過了什麼,所以山文哥選擇幫助那些人……
如果是這個原因,他可以接受的。
但是方策心裡也很清楚。
這隻是他希望的而已。
他太清楚有些罪犯到底抱着什麼樣的心态在犯罪了,所以……他也不會全然相信鐘餘生的。
“我想去現場看一眼。”
方策起身,又看了眼還抓着他手腕的鐘餘生:“你去麼。”
“去吧。”鐘餘生慢悠悠道:“不然免得又有誰往你身上潑髒水。”
他說着,又若有所思:“不過要是對方想把我們倆都處理了的話…那我們可能要一起成為嫌疑人了,我就是你的共犯了。”
方策:“……”
神經病。
“但是,”
鐘餘生又笑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方策:“我早就是你的共犯了,不是麼?”
從他沒有說出自己脖子上的鐵絲是方策纏上的,而是指認了蘇見善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是方策的共犯了。
方策在得知鐘餘生就是那個“哥哥”,而且還活着、活得很好,甚至和吳局認識時,也就知道了,鐘餘生幫他瞞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