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依離開顧府時,顧秦曾提醒他:你嫁入蕭府是皇上的意思,皇上要你安分守己,聽從蕭家安排,你入得人家門後,切記往後不得有半點叛逆行徑,否則,皇上動怒,那後果你擔當不起。
天子動怒,必當累及無辜的人。顧依最不願擔當的後果便是連累自己深愛的人,王藥,王家莊一家大小,還有他寶貝的弟弟們。
“夫人!小人知錯!小人愚蠢!小人無知!請夫人指導小人!”顧依咚咚咚地接連磕頭,盼望可以借此證明他毫無叛逆之心。
蕭夫人沉聲說停,顧依的額頭又痛又麻,額頭敲擊的地面已經有一抹血迹。
“聽好。”蕭夫人說:“從今往後,你在任何時候,隻能自稱奴婢。”
原來如此,顧依受教之餘,真心地自責自己無知。
“是,奴婢知道了!”再回應,不怕是說錯,蕭夫人定然不會生氣,顧依因而有些許心安。
蕭夫人接着說:“往後你便是蕭家的人,沒有我的準許和吩咐,你不得離開你的院子,更不能離開蕭府。”
那是應該的,那是嫁為人婦該恪守的規矩。
“是夫人!奴婢明白!”顧依答。
“你身為過門的妾,不比一般仆人,得守禮儀,每日晨省昏定需準時,依序向王爺、我,以及你該尊稱為夫人的少夫人問安。”
“是!”顧依稍微思索了會兒,回道:“大夫人,奴婢明白!”
“嗯。”蕭夫人像是滿意地沉吟了聲,顧依慶幸自己沒有叫錯。
蕭夫人喝口茶潤喉,娓娓把餘下的規矩說來。
顧依每日有家務事得做,他是男子,做的都是粗活,劈柴、燒火、檢察屋漏破敗并及時修繕、清理馬廄、照顧馬匹、自己的院子自己灑掃,不得喚人伺候。
顧依聽一句便應一聲,他覺得規矩都很合理,他寄人籬下,活兒自然得做,不可以白吃白喝,且這些工作對他來說都很是簡單。
說起來,是不是真能吃飯?從前在顧府可不是天天有飯,
“大夫人。”顧依小心問:“奴婢有一疑問。”
蕭夫人再喝口茶才慢悠悠準許顧依發問。
“奴婢每日能得多少米糧?”顧依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上桌吃飯,他不強求,他隻要有個能生火的地方就可以自己做飯。
蕭夫人思考片刻才說:“你每日清過了馬廄,會有人檢察,做得好了便給你送早膳,午膳亦是根據你的工作能力分配,給你多少便是多少,不得多要,不做事便沒飯吃。”
合理的,顧依松口氣,從前在顧府他可未必做事就有飯,還得看顧府的下人們願不願意給他和弟弟們多留一些殘羹。
“大夫人。”顧依有了點底氣,再問道:“請問奴婢能否得到月俸?”
顧依需要存錢,有多自然好,他想給王藥和弟弟送東西,少的話至少能買些藥材補身體便好,王藥說過他的肺髒不好,必須長期吃藥,該吃的什麼藥都已經給他寫下藥方,并不是太珍貴的藥材。
顧依樂觀的期待不幸落空,蕭夫人面色陰沉下來,語氣不悅地道:“蕭府供你吃穿住宿,你需要錢财為何?自然是沒有!你難道以為你還能上街抛頭露面?”
“不!不是!大夫人,奴婢沒有那麼想!”顧依連忙認錯,“奴婢說錯話,奴婢不該!”
蕭夫人敲敲桌子,顧依立刻停止磕頭求饒。
“你以後該做的事都已說清,記牢了,要是不遵,便得領受家法懲戒,家法的厲害,按規矩你必須先體會。”
蕭夫人這話的意思不難理解,顧依默默攥起十指,聽聞背後有數人靠近,而後,他便聽見放下凳子的聲響。
“進門規矩,三十闆。”蕭夫人說。
“是……”再如何耐打,得知不犯錯就得先打一頓,顧依還是難免心寒。
“自己上去,不許等人伺候。”
顧依垂着頭起身,後退至凳子邊,自發地解開外衣,趴伏于凳,他未曾細看家法闆子什麼樣,反正,結果都一樣。
三十規矩很快打完,顧依努力地保持身子不動,嘴巴緊閉。
蕭夫人沒再多言,命令顧依自己回房。
此時早已夜半,挨過了規矩,顧依哪還敢讨要膳食?他駝着背回到漆黑房間,他沒有蠟燭、沒有燈籠、沒有炭盆,幸好現在是夏天,不會凍死在夜裡。
闆上雖疼,所幸未有傷口,否則炎夏難愈,後患無窮。
顧依疲憊,但沒有睡意,他打開窗戶,讓柔和的月光灑到深山。
顧依自懷裡掏出一封信箋,信封已拆過,信也已看過無數遍,他百看不膩,這信是他思念之人所寫,是他僅有的一件可以寄托思念的東西。
信是王藥所書的告别函。
‘依兒,你我緣分難續,不勝唏噓,然命運由天,我隻能忍痛放手,蕭家是王公世家,你嫁入門必能過得舒适,隻可惜為人妾,你得放棄仕途,你無須擔心,我和你雖不能攜手白頭,仍然有過真摯交情,你的七個弟弟以後就是我的弟弟,我會肩負照顧他們的責任,未免來日在京城相見難過,我會帶弟弟們離開京城生活,往後能否再見,實難預料,便望來生,我倆有緣相識,有幸相依到老。’
男子流血不流淚。
隻是未到傷心處。
顧依把悲傷壓抑。
心早已傷透死去,如何更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