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唢呐一響,定乾坤。
“二拜——高堂!”
升天拜堂,都一樣。
“夫妻交拜!”
曲一響,布一蓋,往後是否無紛争?
“那個誰,下轎吧!”
轎簾掀開,隔着薄薄的蓋頭紅紗,顧依見到的不是蕭家正門,他眼底已串影子飛過,竟然是隻狸花貓在撲過街鼠。
顧依走下轎子,跟着蕭家仆人從後門進屋,他從前沒來過蕭家後門,蕭寅總帶他走坐北朝南的正門。
仆人把顧依一路引到一處陰暗的院落,葉落灑了滿地,無人打掃。
顧依聽見遠處傳來拜堂吆喝,他稍微辨識了方向,那來自蕭府正殿,拜堂聲歇後便是嘈雜的道賀,還要喧鬧着把新人聳入洞房。
這一切發生在蕭寅和李家千金的事,讓顧依想起自己不過幾個月以前,和王藥也是這般喜氣洋洋地成親。
何曾想,朝夕驟逝,人事已非,如今成了蕭寅妾室,與正房同日入門,待遇是天壤之别。
顧依給帶進院裡一間房,四面有牆,頂梁有瓦,有窗還有床,顧依覺得挺好,夫家不錯。
嫁過門的妾第一晚應該做些什麼?顧依不曉得。
頭紗能不能摘?嫁衣能不能換?能取水喝嗎?他肚子餓了,希望能吃些饅頭,能要嗎?
顧依想叫住帶路的仆人,那仆人卻連門也沒帶上便走了。
顧依把頭紗勾到頭上,在房間四處搜了會兒,于床底找到個能盛水的盆,把灰撣去,他就捧着出去找水,今日他從天剛亮便在顧府穿戴整齊,等候着轎子在吉時來接,還得再等下一個吉時出發,到了蕭府又等吉時進門,天都黑了,整日滴水未沾,粒米未進,顧依再身強體壯一個大男人也犯暈。
也許早已沒以前那麼壯了吧。
自從在宮中被皇上責罰三十杖,再送回顧府養傷,顧依就常頭暈,剛好得了一些,母親大人就請來宮中太醫,替他做嫁人前必須的根除,盡管有施針止痛,割後亦敷藥止血,顧依還是被折騰得癱在床榻三日方能有力氣進食。
現下,那被割去的地方已經沒有痛感,痛都留在心。
嫁入蕭家就是和王家莊斷絕了關系。和王藥,和弟弟們,再也不是一家人。
從此要怎麼過活?顧依一邊打水一邊思索,他覺得自己不能白吃白喝,他回憶顧府那些侍奉父親和母親的婢女,平日裡洗衣灑掃,月底可以領取俸銀,由于吃喝都是顧府提供,婢女存下的錢可以養老家親屬。
顧依心想,他大概也能這般攢錢,可蕭府的仆人衆多,他能分得到活兒幹嗎?且他一個男人,不好服飾蕭府的夫人,那便少了一份能做的事。
顧依喝下一口冰涼的井水,思緒得到片刻的清明,他霍地想到,他懂武功,他可以當護衛。
可那需要有武器,能不能和蕭寅讨呢?妾室能向夫君讨東西嗎?
顧依心裡有許多疑慮,他不知道何解,他感到無助,他這生人除了幹粗活和打仗就什麼也不懂,剛任殿前都指揮使時,他花了好幾個通宵掌握管理職務的細節,那還得有王藥教他。
除了職務,平日的待人處事,對什麼階級的官員帶怎麼說話,那都是王藥教的。
王藥從來沒教過一個大戶人家的妾室該怎麼為人。
為人,太難了,太多複雜的事情得學。
顧依覺得做牛馬更容易。
捧着涼水回到自己的房間,顧依想找蠟燭點燈,此時房外有人走來,但沒有進門,隻在外面喊他:“喂!出來!夫人要見你!”
‘夫人’指的該是蕭儒的夫人吧?顧依依稀還記得蕭夫人的長相,是一位英氣十足的婦人。
蕭夫人叫人可不能耽誤。顧依立刻放下水盆跑出門。
“抱歉,我想整理一下頭發,請問您有沒有梳子能借我一用?”
顧依低聲下氣,那仆人面露鄙夷,“羅嗦什麼!快!跟我走!”
“是!”顧依無法,隻得跟着仆人腳步,穿過幾處院子,終于來到一燈火通明的殿堂,他姑且擡頭看看,那竟然是蕭家的祠堂。
蕭夫人端坐在堂内,顧依立即上前恭敬地跪拜,蕭夫人是蕭府的女主人,地位就和顧府的顧夫人一樣,顧依思忖,隻要循着從前對待母親大人的态度總不會錯。
“顧依拜見蕭夫人。”顧依額頭砰地,一動不動地等候主人回音。
蕭夫人冷漠開口:“真是缺乏教養。”
顧依繃緊了心上每一條弦,他緊張地咬唇,用力再磕一響頭,他不知道自己哪點沒做好,但既然被教訓了,那就得道歉認錯,他說:“顧依知錯,請夫人責罰。”
“無知。”蕭夫人的語氣依舊嚴厲,“你今日起不能再自稱姓名,懂嗎?”
顧依茫然,他對顧夫人自稱‘兒子’,可蕭夫人不是他的母親,他該怎麼做?
“問你,你該回話。”
顧依還沒想好,該怎麼回?他更緊張了,嘴唇打着顫說:“是……是夫人……呃……依……依兒懂了。”
啪!蕭夫人擡手拍桌,那聲響吓得顧依憋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