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恨自己現在不能轉身，隻能打發說：“我要睡覺了。”

無論是誰的關心，他都不想接受。

尤其是，顧天賜。

他的關心總帶着惺惺作态，就好像一種施舍。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葉舟，覺得自己虧欠葉舟。

可是他憑什麼這麼覺得。

葉舟不需要他自發的憐憫。

顧疏河沒有強求，隻說：“你睡吧，我在這裡陪你。”

但是他關了燈，葉舟被窩又亮了起來。

即便一隻手被裹得嚴嚴實實，另一首的手腕也被五花大綁，葉舟也沒放棄他的遊戲。

手機亮着，發出“嘟嘟嘟”的可愛聲音。

顧疏河被音效吵醒，葉舟坦然地說：“我玩遊戲就是要聽聲音，你要受不了就拿衛生紙把耳朵堵上。”

“沒說不讓，你要不睡，我就開燈。”

“不要開燈，我就喜歡黑着玩。”

顧疏河皺眉，“你幾歲？再玩半個小時，然後睡覺。”

葉舟沒好氣，“你幾歲？管這麼多。”

有耐心的時候，顧疏河是daddy，沒心情的時候他就是死爹。

顧疏河不說話了，由着葉舟胡來，但睡覺的樣子并不踏實。

葉舟在遊戲裡順手找到一隻正在睡覺的豬仔，改名為顧疏河，然後抓走紅燒。

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端給遊戲裡的媽媽。

“顧疏河的口感太老了。”

像素小人都露出嫌棄的表情。

葉舟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顧疏河再度被吵醒。

葉舟說：“老家夥精力不佳啊。”

“從你住院開始，我已經三天沒有睡個整覺了。”

“我攔着你睡了？”

“我睡不着。一閉眼，都是你。”

“心虛的人才做噩夢。”

“不是噩夢。夢裡的你，非常好……但是我害怕是托夢。”

葉舟張口就罵，“操，你盼着我死啊？我要是真死了，托夢給一條流浪狗，也絕對不托夢給你。”

顧疏河反而笑笑，“因為我們一起死的嗎？”

葉舟愣住，思路半天才順過來。

“因為我煩你。”

他打了個哈欠，繼續專注于遊戲。

沒過一會，顧疏河發現音效停了。

手機屏幕還亮着，葉舟已經睡着。

顧疏河幫葉舟關手機的時候，瞥見屏幕裡蹦蹦跳跳的活潑小人。

頭頂上的名字是：無敵小舟。

他正在努力做任務，看進度隻差一點就能完成。

顧疏河拿起來看了幾眼，忽然就明白如何操作。

動手點了點，就把成品做出來了。

但不知是配方如此，還是操作失誤，材料做出來的道具是半根蠟燭，名叫“一支熄滅的蠟燭”。

道具文案的字體方方正正，但讀起來卻讓人胸悶。

【好奇怪，大家好像都在八倍速生活，而我卻像一支蠟燭，燒得隻剩半截，記憶卻停留在你眼神熠熠，點燃我那一刻】（注釋1）

顧疏河心中默念，有種說不出的酸。

【是否确認？】

否。

【重新制作？】

是。

但是打開遊戲背包，這個命名為“幫王八蛋攢的資源”頁面裡，滿滿都是材料。

顧疏河不知道怎麼繼續，也不知道葉舟做這些道具的目的是什麼。

就像忽然看到葉舟的心事，卻無從下手。

－

顧疏河最後還是沒有亂動，把手機放在一邊。

葉舟一無所知，熟睡着，連頭發落在嘴唇上都沒有感覺。

顧疏河伸手把頭發撥開。

葉舟臉上還有細小的擦傷。

有些傷口結痂，有些傷口淤青，在他這張原本幹淨的臉上，塗上可憐又脆弱的彩色。

其實葉舟和顧天賜很像。

那是來自無法斬斷的血緣關系。

但是隻要葉舟醒來，他和顧天賜的不同就會完全展現出來。

顧天賜的五官輪廓圓而鈍。

葉舟滿臉都那麼銳利，就好像每個五官都在對别人示威，說他是個難惹的壞蛋。

隻是外表可以僞裝。

太多人表面溫善，實際裝着惡魔的靈魂。

葉舟這樣的……

顧疏河的手指輕輕劃過葉舟的臉側，直到呼吸交融，才覺察自己居然靠葉舟這樣近。

這樣相處的夜晚還會有很多。

顧疏河回到椅上，調整姿勢，久違的很快就睡着了。

但這樣安靜相處的夜晚剩下的其實并不多。

隻是顧疏河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