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雨雲凝結成濃郁的黑色。

路上行人車輛都加快速度，不願在壓抑的天空下多待一秒。

顧疏河剛剛結束一場會議，就要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場商務晚宴。

方炜重視晟适的新項目，連臉都不要，硬跟着顧疏河的車，就是想要多聊些細節，早點敲定這塊肥肉。

本來說得好好的，突然被朋友“進獻”了張葉舟的照片，這下好了，顧疏河連話都不說和。

方炜真想打自己的嘴巴。

一個男的，被弄得全身濕漉漉的，掐着下巴對鏡頭發春，他怎麼就腦子犯抽，拿給顧疏河看了呢。

有電話來，方炜估計又是葉舟的。

除了那祖宗，顧疏河不會擺出這種反應。

顧疏河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上到富婆太太圈，下到三歲萌娃群，全部對他贊不絕口。

唯獨在葉舟這裡，既得不到好，還屢次情緒波動。

方炜豎着耳朵聽，但對話很快就結束了。

“我會安排人去接你，但我不會去。”

顧疏河的聲音毫無溫度，根據方炜的經驗來判斷，應該是氣到頂點了。

對面的聲音有些模糊，隻能聽見幾個髒字。

不知是不是錯覺，葉舟今天的聲音格外虛弱。

“葉舟，你聽好，我不會去接你，你自甘堕落，做自輕自賤的事情，我為什麼還要去接你？”

“我最賤的事情就是給你打這個電話。”

這下方炜聽清了。

葉舟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毒。

明有求于人，還是擺出理所應當的樣子，甚至丢下一句“我挺賤，你也不賴。”

然後直接挂了顧疏河的電話。

方炜目瞪口呆。

“你這是圖什麼啊？你看你這麼對他，他都不正眼瞧你，難道他還真就骨氣硬到放着好日子不過，非要在下水道裡當老鼠。”

顧疏河不氣，方炜都替他生氣。

“别和他耗了，直接給錢就能解決，幹嘛還真弄兄友弟恭那一出。”

邏輯上來說，顧疏河為了顧家，放低身段去拉攏葉舟，這個是完全合理的。

這麼多年來，顧疏河優秀歸優秀，但是身份的尴尬也是有目共睹。

顧家多年無後，好不容易盼來的獨子卻又走失，外人的孩子不放心，于是臨時領養回來一個孤兒。

這個孤兒就是顧疏河。

顧家既不想讓他真得到全部家産，也不想讓他離得太遠，隻好把他放在保姆名下，成為顧家不倫不類的一份子。

後來又有了個小兒子，因為極其難得，所以起名天賜，一出生就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隻可惜，天賜打胎裡就體弱多病，求醫問藥無果，燒香拜佛也沒用。

兜兜轉轉，還是顧疏河扛起顧家家業。

隻可惜，顧家還是忌憚着顧疏河，這麼多年，都沒有真正接納過顧疏河。

方炜越想越生氣，抱怨說：“那混小子一看就是真顧家人——不過你那寶貝弟弟可怎麼辦？他不得被欺負死。”

“有我在，不會的。”

雷聲轟鳴。

傾盆的雨敲打着車窗。

顧天賜是他唯一的弟弟，他要履行諾言。

無論發生什麼，都會保護好，自己最重要的人。

為了達到目的，犧牲任何都可以。

－

一場雨瞬間把高溫沖刷幹淨。

葉舟蹲在路邊，胸口貼着雙腿，卻還是忍不住打顫。

好冷……

手指頭都冷得動不了了。

能跑出來已經透支他的力氣，現在的意識隻能算是勉強清醒。

他腦海裡不停地有白光炸開，連帶着刺耳的怪叫，還有些不該出現的模糊記憶，混亂的交織在一起。

葉舟不知道自己在等誰。

沒人會來接他。

但他沒有力氣走了。

就這麼直接死了也不錯，還挺英勇的。

葉舟胡亂想着，視線範圍内慢慢有個人靠近。

雨落在地面上，滴滴答答個不停。

葉舟的左眼腫的厲害，隻能側着右眼看。

來的人在他面前停步。

傘沿寬大，阻擋了葉舟身邊的雨。

葉舟說：“你比我還賤。”

不用标價也看得出昂貴的皮鞋，葉舟不用擡頭都能猜到是誰。

顧疏河垂下眼，葉舟蜷縮成一團，側臉的淤青用頭發也擋不住。

“疼嗎？”

“廢話……”葉舟小聲說，“顧疏河，我當然疼了。”

－

葉舟的傷情比想象還嚴重，如果沒有顧疏河幫着支撐，他連站都站不穩。

助理上前，想要幫忙撐傘，顧疏河搖搖頭，轉身做了個起勢。

葉舟聲音虛弱，但還是咬牙切齒。

“我自己能走，你要是敢橫着抱我，你就死定了。”

短短一段到車上的距離，葉舟走得極為艱難。

每走一步，都牽着傷口。

但即便滿頭冷汗，葉舟也沒有喊疼。

顧疏河一手扶着葉舟，另一隻手撐傘，雨水順着傾斜的傘澆在他肩上，弄濕了價格不菲的高檔襯衫。

“為什麼又把自己弄成這樣？”

“我活該，行嗎？你是想聽這個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