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了賬出來,季葦一的話就少了。
其實他本來還打算給張淵再換部手機,經過剛才那麼一搞,不知怎麼有些急于結束這段行程。
一旦季葦一變得沉默,張淵更不會說什麼,拎着東西乖乖跟在他身後。
感冒未愈,體力太差,他甚至已經有點想回家,但又想起昨天還答應張淵要請他吃點好的。
所謂“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大人不能說話不算話。
季葦一問張淵:“想吃什麼?”
“聽你的。”
聽你的,可能是張淵今天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季葦一便也不再勉強,工作日的中午,時間還早,人不是很多。
找了家還不錯的館子坐下,問到張淵沒有忌口,自己點了菜。
這種商場裡嚴禁明火,什麼價位的館子實際上都是預制菜,很快就能端上來。
這家店是一家改良本幫菜,季葦一點點端上來的東坡肉:“嘗嘗。”
張淵夾了肉在筷子上,懸停在半空,又看他:你不吃嗎?”
“吃,”季葦一怕他不好意思下筷子,自己也搛一塊放到自己面前。那肉上挂着皮,晶瑩剔透濃油赤醬,落在碟子裡的時候微微顫動。
他用筷子把皮肉分開,頂上肥油刮掉,在下面的瘦肉咬了一小口。
第一感覺是甜,第二感覺是腥。
平心而論這東西做得應該不錯,肉是好肉,香料味沒有過重,糖色也沒有炒糊。
他幾乎不能判斷那種異樣的味道從何而來——或者單純就是豬肉本身正常的味道。
長大後他已經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大學時期經常吃食堂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但可能是這幾天家裡小竈吃得太精細,把嘴養刁,冷不丁來這麼一口難以适應。
眼見張淵已經把肉塞進嘴裡嚼,怎麼也不好當着他的面兒吐出來,囫囵吞下去,嗓子裡條件反射般開始收縮。
忙喝兩口銀耳羹壓一壓,甜潤蓋住了肉味,落到胃裡,還是不知道有哪個地方隐約像被什麼東西膈了一下。
然後季葦一就再沒碰葷菜。
桌上還擺着一盤龍井蝦仁,一到清蒸魚和兩樣素菜,外加每人面前放一碗銀耳羹。
張淵逢伸筷子之前,總要等他先。
他推說自己蝦仁過敏,又受不了清蒸魚上的辣椒,撿油菜吃了一口,又覺得菜有些老了,在嘴裡咯吱咯吱嚼不爛,抻得太陽穴痛。
最後隻捧着那碗銀耳羹,一勺一勺喝得很慢,拿勺子背推碗裡半透明的銀耳雪燕畫圈。
聽見張淵問他:“喜歡這個?”
其實不是喜歡銀耳羹,是隻能吃得下銀耳羹。
季葦一仍在碗裡攪,“嗯”了一聲:“愛吃甜的。”
聽見響動才擡頭,看見張淵把自己面前的銀耳羹很小心地往他面前推:“給你。”
立刻又補上一句:“我沒碰過。”
他笑笑:“給我幹嘛,我吃一碗就夠了。”
張淵仍将碗往前推推:“太少了,吃不飽。”
那銀耳羹隻有一小盅,除了一點紅棗和膠質,其實就是放了冰糖的水。以正常男人的标準看,基本上也就能潤潤嗓子。
張淵覺得他吃不飽,在情理之中。
但季葦一這幾天天天被人管着吃飯,在家裡被長輩念叨念叨也罷了,沒想到今天抱着帶張淵出來逛逛的心思,居然連一直說啥聽啥的張淵也要管他吃飯。
外加胃裡痛不說很痛,就是酸脹着不舒服,又不知道具體難受在什麼地方,像是食物落進胃裡,和黏膜安靜地摩擦。
摩得他心頭無名火:“不要!”
喊得不高,語氣卻沖,話音未落,肋骨底下一陣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