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趟醫院雖然沒查出什麼大問題,季葦一低燒反複卻是事實。
一連三天被季津勸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養病。
他家裡一共四口人,父母從前年開始逐漸步入半退休狀态,公司裡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季津在上心,兩個人常往國外跑。
季葦一回來的時候,他倆照例不在。季津白天上班,囑咐住家阿姨盯着季葦一規律飲食不許亂跑。
對方堅決執行,并鼓勵季葦一沒有胃口也要少食多餐。一天給做四頓飯,外加上午水果下午炖盅。
從早到晚兩眼一睜就是吃,撐得季葦一除了吃飯睡覺都在家裡來回走樓梯消食。
碳水吃多了人也犯困,睡眠時間顯著增加,隻在床上打盹的間隙裡看完了程秋手裡的劇本。
就這麼着養了三天外加抗生素的威力,他燒總算是退了,隻是還有點咳嗽。
終于能理直氣壯地提出要去找張淵。
自那天把張淵送進賓館,他倆再沒見過面兒。
季葦一隻給他微信上轉了一萬塊錢,轉賬備注裡仍寫“借你”二字,叫他安心在賓館住着,自己可以随便到處逛逛,有事微信上找他。
其餘的也沒多問。
這麼大個人了,京城什麼都方便,隻有身上有錢就丢不了。
就算真沒錢了還可以找警察。
張淵知道他在養病,其餘時間并不打擾,僅在每天下午六點前後詢問他身體如何。
問法十分簡單,複雜的關心一句沒有,隻說:“還在發燒嗎?”
實際上是還在燒的,季葦一每天在晚飯前量體溫,邊對着三十八度的體溫計撇嘴,邊往對話框裡敲下兩個字:
“還行。”
到底怎麼叫“還行”,他不解釋,張淵也沒追問。
然而看見對話框頂上“對方正在輸入中”出現又消失,半天跳不出一行字來。
正好許阿姨往桌上端晚飯,季葦一随手拍了過去。
家裡隻有兩個人吃飯,也還給季葦一開小竈。三菜一湯,每一份都盛在精緻漂亮的小碟子小碗裡。
季葦一拍了照片,自認為至少營造出一種胃口不錯的景象。
張淵問:“喜歡吃魚?”
季葦一目光落在那道魚湯炖豆腐上,魚煎過,湯是奶白的,頂上飄着蔥花。
他吃魚的習慣是在桦城是的讓馮帆給喂出來的,十歲剛搬回家的時候,一生病就隻喝得下魚湯,結果這個傳統就一直被保留到現在。
時過經年,他本來早都忘了那魚到底什麼味道,因為在桦城走了一遭,再喝這湯就覺得怎麼都差點味道,處理得再幹淨,總像是有股土腥味。
便對張淵說:“沒有桦城的魚好。”
對話框那邊沉寂了幾秒鐘,這次連正在輸入中也沒有,季葦一把手機放下吃飯,再起來時,張淵說:“10月還有。”
他一時沒懂這個“還有”指的是什麼意思,吃了飯又吃了藥,困勁兒正好上來,回他個“嗯”,刷了牙蜷在沙發上打盹看電視。
張淵沒再說話,隔天還是這個點來問他身體狀況,季葦一仍拍晚飯過去。
直到第三天,他終于能理直氣壯地說退燒,打完字就點開拍攝對着飯,要按快門才忽然覺得不對。
怎麼跟上班打卡似的,吃的什麼還得曬一曬。
他從拍照界面裡退出來,隻告訴張淵明天要去找他。
時間地點都定好,就去忙别的事情。
臨到睡前,忽然收到張淵的消息。
“吃飯了嗎?”
他回“吃了”,發送成功的一瞬間腦子裡跳出一個想法:張淵不會一直在等他拍晚飯吧?
還真有可能。
于是微妙地生出一點把孩子忘在學校不記得領回家的歉意。
補上一句:“明天帶你去吃點好的。
發完才覺得怪,吃什麼好的,麥當勞兒童套餐嗎……
點單還能送個塑料小玩具那種。
*
第二天季葦一其實就不怎麼記得這事兒,準點去酒店門口接張淵。
他有助理,多一半還是喜歡自己開車,握着方向盤在路上的時候,常常生出一種自己能掌控人生方向的錯覺。
張淵早在門口等他,穿那天初見他時的那身衣服。
這酒店常有網紅來打卡,往來進出的人不是穿得像港劇裡的都市麗人就是潮得多看一眼都能的風濕。
張淵就這麼直杆杆穿着洗掉色的襯衣杵在門口,讓人懷疑他是來推銷健身卡的。
季葦一停車招呼他,當時就在心裡生出一種莫名奇妙的勝負欲來。
邊開車,邊在腦子裡琢磨該怎麼打扮他。
“給你買幾身衣服。”說完又怕張淵推辭:“明天帶你去見程導,穿這樣不合适。”
張淵吸一口氣:“我不知道怎麼拍電影。”
“沒關系,隻是讓她看看,你現在什麼都不用想。”
這話倒不是為了安慰張淵,那劇本他也是這幾天才完整看過。
本子情節談不上有多複雜,借一雙小鎮青年的眼睛見證一座城市的衰落,讀完隻記得說不出的惆怅。
劇本中有很多對于氛圍的想象,光看文字描述比較幹巴,其實對導演和攝影的要求更高些。
隻是他讀得時候便把主人公代入張淵,越看越覺得如果偏要找個素人來演,真是命中注定要他遇見張淵。
本可以先把劇本給張淵看看,或者至少給他講講大緻情節,卻故意什麼都沒說。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程秋選人的眼光,不想多說什麼影響了張淵的第一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