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裸的凝視。
郁聲莫名煩躁。
沒有人願意當一個被凝視的對象……特别是,被凝視的時候還根本不能動彈。
郁聲不爽。
自從生病過後,郁聲難得産生了濃烈的負面情緒。
格禮是這個遊戲裡,第一個,讓郁聲有些“厭惡”的人。
他具備很多具體的因素。
未知、危險、優越與輕蔑、看起來就共情能力稀薄……
單拿一項出來都不讨喜。
混在一起簡直令人發指。
格禮的呼吸聲就在旁邊。
這又是一種無形的精神壓力。
郁聲深吸了兩口氣。
她躺在床上,讓自己不去感受周圍的視線。盡可能地,郁聲集中注意力,思考自己在伊甸園的處境。
現在伊甸園對“郁聲”的态度簡直詭異至極。
大緻分為四個主要派别。
第一派:一無所知,并且友好相待。例如大部分保衛隊成員。
第二派:沒有表現出敵意,但隻要見面就讓人不安。例如索爾,祝離。
第三派:通過某些手段,莫名其妙鎖定她的身份,笃定她的身份,并且表現出強烈的惡意。例如血流蘇。
第四派:今天出現的調查隊新成員。
這個人對于郁聲來說,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郁聲不知道他究竟是為了誰來的。是單純為了“魔術師”來的,還是為了在萬根樹附近的短暫交鋒來的……
目前郁聲還沒看清楚調查隊成員的立場。但應該并不友好。
看到現在的場景就懂了。
如果格禮心懷善意,又怎麼會讓她這個提供信息的人做誘餌——郁聲對伊甸園,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期待。
這一晚郁聲過的并不舒服。
郁聲的皮膚總是很癢,她的血液不斷地被蚊蟲吸食,這種感覺并不好受——郁聲一晚上都處于煩躁和困倦交疊的疊加态中。
還好,不幸中的萬幸。
這一晚上風平浪靜。
直到破曉,周圍的呼吸聲終于消失。
郁聲的精神,從緊繃到松開,如同彈性失控的皮筋,徹底失控。再然後,郁聲腦子一沉,再次睜眼,往外看時,就看見了一副落敗蕭條的場景。
天空都是濃密的深橘色,濃得幾乎要滴水。任何光線都顯得隐晦,郁聲看不見太陽的存在,本能的孤寂感湧上心頭。
。
郁聲拿起終端。
上面的時間顯示。
第二天晚上。
…
更讨厭了。
郁聲想掐死調查員。
睡的時間過長,情緒雖然沒有回落到正常情緒,但也好歹正常了一些。郁聲的手也有些發麻,她劃了好幾次,才劃到了和萊茵的聊天記錄。
萊茵依舊沒有回複她。
郁聲深吸了口氣。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概是出意外了。
在這裡,還有幾個人,有這樣的能力,讓一個高階異能者無知無覺地消失?
坐在床的邊緣,郁聲思考。
凱瑟琳的能力真的這麼邪門嗎?
“連她們都擋不住嗎?那為什麼我能輕松掙脫出來?”
難道——
“玩家,您不用多想啦!”面闆非常低情商地,跳出來解惑,還伴随着各種炸耳音效:“是這樣的,因為凱瑟琳使用異能,我會幫玩家分擔一半精神攻擊和污染,所以玩家不會像别人一樣!跟玩家自身沒多大關系啦!”
郁聲把面闆推回去。
住嘴。
走出門,外面人影很少,郁聲偶爾看見幾個人,也是伊甸園的熟人。
那些村民呢?
明明那天,在萬根樹内部,她“看見”了那些人原地上演醫學奇迹的。
出遊前的集合地點并不難找。
隔了幾十米,郁聲都能聽見幾百人聚集在一起,發出來的混亂聲音。
在一團又一團的人裡搜索,郁聲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風行。
因為她們的周圍有一圈真空帶,沒人敢靠近她們。
風行坐在地上,環抱着雙膝,瓦達在她身邊,雙腿自然而然岔開,手撐在腰腹後。
郁聲對異能者和普通人之間的距離感和差距感又有了嶄新的認識。
郁聲走過去,遠遠就聽見了風行的提問。
“發現了嗎?”風行的話不多,但基本圍繞萬根樹和西原林展開:“有件事很奇怪,這裡的人很少,少的不正常了。”
“那也很正常吧!”瓦達獨自開朗,“西原林的人不都在荒原旁邊。”
郁聲走過去,禮貌地問,“請問有看見過萊茵嗎?”
“沒有,”風行是第一個回答的,并且她罕見地多了些話,“她是不是去找她家人了?”
郁聲一愣:“?”
旁邊的瓦達插話:“什麼家人?你怎麼知道的,你們很熟嗎?”
“并不,”風行把樹枝踩段,踢進火堆裡,“她來的路上,總是會念叨着什麼姐姐奶奶的。”
“她竟然能有這麼多家人,”瓦達感慨了一聲:“這倒是挺少見的。”
風行喃喃道:“可能隻是組織裡的人吧。”
她腳邊,有一株小小的植物搖晃着。一有蚊蟲靠近,那顆植物就會頓時暴起,将周圍的蚊蟲全部吞噬殆盡。
郁聲無意中發現。
這些蚊蟲,很喜歡粘着風行和瓦達,這一片區域的所有蚊蟲,幾乎都在她們兩個周圍了……還有自己的頭上。
隻要沒有看見顧箫,瓦達就是一個開朗活潑的小女孩。
“算了,”瓦達開朗地說,“想點開心的事情!别說這些讓人傷感的話了!等下我們要去出遊了!聽凱瑟琳小姐說,是去萬根樹附近出遊!”
“?”
郁聲複述道:“萬根樹?”
“嗯,”風行回答,“萬根樹。”
這已經算得上某種明牌了。
郁聲捉摸不透凱瑟琳的路數。
凱瑟琳就這麼自信嗎?
她到底想幹什麼?
她不害怕嗎?
……
太陽徹底下落,四處黑沉。
幾個村民帶着百餘個的學生,往萬根樹前行走。
風行正一個人走在郁聲後面,冷不丁地在後面說:“其實你也察覺到了吧?”
異常、突破、危險。
如果說普通人感知世界更多靠人類的理性。
那麼,高階異能者,更多的靠敏銳的直覺來感知世界。
郁聲沒有回答。
她很想回答一句。
——除了瓦達,誰察覺不到?
隻不過,可能大部分人都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
如果郁聲也是他們的一員。
也會成為一個投機者。
郁聲做謎語人:“誰知道呢?”
風行點了點頭,難得表露自己的觀點。
“比起茫然地死在烏池村,還是死在萬根樹裡更好。”
晚上,細沙的溫度沒有迅速降下來。它們的表面冷卻下來,但一往下踩,就能夠踩到溫熱的地方。
“哎!你們說,大晚上的出來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
“你們是真傻還是假傻?一個身處在西原林,有充足糧食、水源的村落,竟然還能不被襲擊。你們都沒想過這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着什麼?”
“嗯……意味着西原林的治安管理比海文城好?”
“屁!”
郁聲被人頭攔住了前面的視線。
隻能看見村民舉着的,成簇的樹枝,樹枝上的樹葉染着火焰。
西原林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荒原附近,甚至是荒原裡面。萬根樹旁邊,空無一人,隻能看見異形的蹤影,和沙盜留下的痕迹。
。
時間過得極其漫長。
長到跨越了時間本身的界限與定義。
郁聲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擡頭,側眼,所見都不像真實。
——世界在颠倒。
她們正走在黑玻璃上,每走一步,鞋面就發出脆響。
“沙子”變成了從天而降的暴雨。
長而綿密的聲響,卻不會驚醒美夢。
夢裡,情緒也被削減。
即使是沙子堆積到胸口處,郁聲也沒有抵觸與反抗感。
郁聲的嘴裡,口鼻裡,都堆滿了沙子,每呼吸一次,沙子就激進肺裡。她的眼球上也裹滿了尖利的小石子,郁聲的餘光瞥見身邊的人 。
喬熒全然沒感受到覆蓋住自己的沙土。她神色如常的說話,隻是每一次沙子灌進她的口鼻裡,她說話的語速,張口的幅度就會細微的降低。
氣息的掠奪并不明顯
一點一點。
直到窒息。
……
嘔。
!
!!
郁聲清醒的前幾秒,眼前什麼也看不見。
她不敢呼吸,也不敢移動。那些沙子就像毛蟲,在毛發和血管組織之間流動。寒氣一陣陣在身上翻滾。
直面真相總會帶來莫名的恐懼。
隻是大部分人都無知無畏。
“怎麼回事?我怎麼突然到這裡了?”
郁聲最先聽見瓦達的疑問聲。這隻是一個開始的信号。更多的人跟随着,參與了進來。
“這是哪啊?”
“我有個很可怕的猜測,最近不是總有人失蹤了嗎?”
“可是我們剛才不是還走在路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