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聲抿着嘴,沉着臉,發了一個可愛的顔文字過去,後面附帶着一句話。
“好,謝謝。”
——
第二天,郁聲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調查員。
打開終端,一和别人交換信息,才知道。
這個所謂的“調查員”,把所有人都給盤問了一遍!
根本不是隻盤問三個人。
!
郁聲被忽悠瘸了。
……
有些人真是沒有任何信用。
郁聲無語地呵呵了兩下,打開終端,看“三号車美女一家親”的聊天記錄。
“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在上廁所的時候忽然一陣尖叫,然後就沒看見了。”
“她是不是被異形吃了?!”
“我有點害怕了。”
“還有更恐怖的事呢,有調查員來檢查了。”
“可能是為了失蹤的人檢查的?”
“别緊張!那個調查員一點都不可怕,他看起來年紀很小,長相也很柔和。就是性格有點冷。”
“理解理解。”
“畢竟也是個大人物嘛。”
“那他叫什麼?”
“——格禮。”
郁聲默念這個名字。
真好,竟然和空調諧音,真符合人設啊。在這個燥熱且紛亂的西原林裡,是一個多麼能給人安慰的詞。
話是這樣說的。
但。
見到格禮的那一瞬間,郁聲絕對,自己的精神都要失常了。
她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
這不是那天那個——給她莫名其妙打上烙印的人嗎?!
郁聲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身位。
她不想靠這個人靠得太近。
格禮沒太在意外界發生的事情,隻是說道:“我來例行檢查的。”
他随意掃了一眼郁聲,像是做了什麼判斷似的,又很快低下頭,不再将目光放在郁聲身上。也沒再往前前進一步。
很好。郁聲的精神穩定在了岌岌可危的邊緣。
一直保持這個安全距離吧。
遠遠的,很安心。
格禮的詢問并沒有持續太久,他也并沒有表現的很專注,一直隻是随意地問道。他手裡還拿着一本書——是的,一本書,一本破舊古老的書,邊緣都幾乎已經全部化為白色,郁聲看到那本書上還寫着“年輕人必須懂的五十個禮儀”。
……
太抽象了。
郁聲邊回答問題邊想。
格禮問的問題都是很簡單的問題,行蹤,失蹤的人,見到的異常……
郁聲又發現。
格禮對她的問題真的是“例行檢查”,并且,他似乎毫不在意郁聲回答的問題,全程都隻是點頭,眼神似乎還有點放空。
不明顯。
……
格禮問完後,忽然把目光轉向一邊。這次,他的狀态有着顯著的變化。
他收起書,手指滑過書頁。
問。
“我聽說,你的同伴都有異能?”
格禮的瞳孔是淺色的,即使是一對一說話,也幾乎沒有正視過别人——郁聲忽然從這一系列的動作裡,隐約看出了幾個字。
是普通人而已。
隻要有社會結構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會存在着“等級”。等級造成資源的分配,認知……最隐形,以及并不重要的優越感和歧視。
特别是在一個有異能者的危險時代裡。
在某種程度上,異能是能夠和生存挂鈎的。
優越的高層會下意識地瞧不起别人。
糟糕的性格。
……但很好。
至少對于郁聲來說。
她手臂上的烙印不再發麻。
郁聲呼了一口氣,回答:“是的。”
格禮被提起了興趣,他追問道。
“那你們身邊的人呢……那個會召喚小蟲子的人,在哪?”
“?”
郁聲皺了下眉:“我身邊沒有這樣的人。”
蟲子?聽起來怪惡心的。
格禮:“或者我應該具體點……一種奇特的,能夠飛行的、蟲子。”
奇特的、飛行的蟲子。
這個描述。
郁聲很快反應過來,格禮的目标已經确認下來了,隻不過不是她。
——是顧箫。
因為顧箫也曾在擂台上展現過自己的異能。
和【歸鄉】出現的蝴蝶很像。
這個猜測讓她背後有些激靈。
顧箫并不是一個能禁得起檢查的人。
她也不能平白無故地去害顧箫。
郁聲假裝支支吾吾道:“好像是的……她們幾個都有很強大的異能。我對這些東西并不清楚,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格禮平視着她。
“既然這樣,”格禮把雜志收了起來,明明形式上是禮貌地詢問,語氣卻帶着寒霜,“那麼接下來你就隻用回答是與不是。”
“她等下還會回來嗎?”
“……應該不會。”
格禮不再在此停留,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
不能就這樣放走。
郁聲急了!
她追上去,伸手,一把抓住格禮的手!
她并不喜歡和陌生人皮膚接觸,也對格禮有些犯怵。皮膚相接的那一刻,郁聲隻覺得整隻手都觸了電,明明接觸着對方手背上的掌骨,卻什麼也感受不到。
兩隻手觸碰了不到一秒鐘。
郁聲的手就被甩開。
格禮的不耐煩,也沒有表現的很明顯。
但僅是這一點點,就讓郁聲有些手抖。
除了害怕,還有些細微的,幾乎不被察覺的……興奮。
她要做一件危險的事。
至少,不能讓這個調查員暢通無阻,毫無阻礙地收集信息。
和那雙淺色瞳孔對上的一刻。
“……”
“我們加個終端号吧,”郁聲努力讓聲線平穩,“她很依耐我,我能告訴你很多關于她的信息——做為交換,我希望我這次實地考察,能有個好成績。”
。
伊甸園對“背叛”這兩個詞敏感又避諱。
在這種教育之下成長的人,幾乎沒有人會選擇“背叛”。
來曆不明的調查員,第一次正視郁聲。
其實格禮一直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也在被懷疑的對象裡。隻是一眼看過去,郁聲的各項生命體征都維持在一個很正常的水平——
異能者需要更緊實的肌肉,更快的心髒泵血速度……這樣才能支撐戰鬥。
郁聲在普通人裡算“強壯”,但在異能者裡,也隻能算是“柔弱”。
格禮随意看了一眼。
就能看見郁聲往前,脖頸處不小心露出的皮膚。
——郁聲的皮膚和所有人的皮膚都不太相同。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常年在室内打遊戲,雖然沒有特意保養過,但像脖頸這種不曬太陽、很難受傷的部位上,皮膚光滑又細膩。
她彎下頭來,骨頭微微往外凸出,程度并不深。
在皮膚表面勒出微不可聞的陰影。
像紅色的血絲。
大部分人都知道,異能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影響人類的性格。例如和再生有關的異能,就必須會有自我毀滅的傾向。例如和領地有關的異能,就必定會增長【領地鎖定】的意識。
無時無地地都想刻下烙印,來維持自己的安全感與滿足感。
這無關男女,無關吸引力,無關思想,隻是一種單純的本能。
本能,就像呼吸、喝水,吃飯,無法抗拒,無法掙脫。
格禮又默默把雜志拿到手上。
幸好他最近已經打過了标記,本能暫時得到了遏制。
輕松移開視線,格禮對郁聲下了一個簡單的判斷。
為了生存、晉升不擇手段的柔弱女性。
回到剛才的話題。
格禮沒有批判這種行為,他借助問:“你能提供她的衣食起居。”
“……好。”
格禮:“等等。”
“這座村子裡總是在失蹤人。”格禮把牆壁上挂的油燈吹滅,火光撲閃一下便徹底消失,他的語調沒有變化,有種不同于昨天的冷淡。
陡然陷入的黑暗裡,郁聲喪失了視覺,部分聯想的嗅覺以及聽覺。
她幾乎失去了和周遭的聯系。
唯一的消息來源,隻有那位居高臨下,俯視着她的調查員。
“現在。”
“你是誘餌。”
“……”
她的手上有東西滑擦而過,帶來些許的癢意。
片刻後。
郁聲的手臂上又是灼熱的刺痛,像是某種誡命。
這是【領地鎖定】裡關于支配的能力。
郁聲努力睜眼,但除了肌肉帶來的酸脹感和短暫刺激之外,一切都于事無補。
——沒有拒絕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