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腿的品質實在是絕佳,隻是這樣切開來,豐腴的香氣就肆意溢出。
之後,這些火腿絲會和鮮脆的春筍絲一同,在凝了一層金色雞油的老雞湯中以文火煨熟,成為一道材料簡單、卻滋味卓絕的“筍煨火腿”。
入口時,先是雞湯的鮮美。
而後,火腿中那已變成半透明、潤澤如琥珀一般的脂肪就會漸漸融在舌尖,完全喚醒味覺。
接着,因飽吸了雞湯而變得柔韌的肉絲也細細密密纏上來,鹹鮮無比,讓人幾乎不舍得嚼,更不舍得咽下去。
等到終于狠下心來,上下齒那麼一碰,“咔嚓”一聲脆響,卻是那些嫩筍先應聲而斷,潤出絲絲清甜的汁水來。
餘珠兒咽咽口水,這道筍煨火腿有多好吃,她都不敢想!
當然,蘇曉瓷也沒多給她時間去想,因為轉瞬之間,她就将那些火腿都切好。
連白靈都驚歎,“曉瓷最近的刀工簡直是突飛猛進,我都要自愧不如了!”
蘇曉瓷将菜刀用濕棉布細細擦淨,甚為誠摯地回答,“是百靈姐姐教得好。”
蘇曉瓷也歸白靈負責。
雖說,蘇曉瓷的刀工其實精熟于白靈數倍……但是多虧了白靈特别關照的教導,她才能夠合情合理地将自己的技能釋放出來。
要不然,可真要把她憋死了!
對于蘇曉瓷有如神助的進步,衆人都當她是忽然開了竅兒。
餘珠兒尤其歎服,“曉瓷姐姐不愧是一等膳婢!唔……其實我覺得,其它一等膳婢也比不上你。”
鴻胪寺的後廚之人,地位由高到低,分為膳長、膳使和膳婢三級。
膳長隻有左、右兩位,膳婢和膳使則如同國宴席面似的,細分做三等。
比如餘珠兒是最低的三等膳婢。
她隻能做掃灑一類的活計,連洗菜、擇菜也不行,因為她沒有資格碰任何食材。
蘇曉瓷則是一等膳婢。
她不僅可以幫着切墩、擺盤,必要時,也可以親手烹調,隻是必須有膳使在一旁協同監察。
同為白靈手下,餘珠兒是真的将蘇曉瓷看做榜樣,覺得自己差得遠了,一時有些惆怅,小大人兒似的唉聲歎氣。
蘇曉瓷看着小丫頭皺成包子的臉輕笑,投桃報李,趕緊也将餘珠兒誇贊一番。
她的言語玲珑可親,立刻哄得餘珠兒喜笑顔開,大聲祝福。
“曉瓷姐姐,一個月後的膳使考核,你肯定能通過!”
“膳使考核”。
隻聽到這幾個字,蘇曉瓷這具軀體就仿佛被一陣隐痛擊中,令她一瞬恍惚。
因為通過膳使考核——正是原主的悲願。
唯有升為膳使,才可以獨自上竈開火。
他日出得宮去,也能堂堂正正說自己是禦廚中人。
屆時,無論是被富貴人家請去做廚娘,亦或是自己開食肆,都有足足的底氣,生計無憂。
原主也是因此,才竭盡全力想要升為膳使。
想到這裡,蘇曉瓷禁不住慨然歎氣。
原主實是個質樸的好姑娘。
雖然同名,卻不同命。與自小就是全家人掌上明珠的蘇曉瓷相比,原主身世坎坷——她幼失怙恃,旁無手足,于是在伯父家小心翼翼長大。
因伯父為國子監小吏,按照本朝慣例,其族中女需在及笄之後采選入宮,于各局各司當差。
伯父舍不得親女,原主便自請代之。
一入宮,原主什麼髒活累活都搶着幹。
四年過去,家世和天賦都平平無奇的她,硬是從末流做到了一等膳婢,隻等着膳使考核。
可惜的是,去歲冬,這可憐的姑娘因過度勞累染了病。
她不好好休息,繼續夙興夜寐地忙,竟沒熬過那個嚴冬,在第一朵春花綻于枝頭之時,悄無聲息地斷了氣。
然後蘇曉瓷就穿來了。
原主如此拼命,以緻最後真的斷送了性命,無非是想在宮中混出名堂來,以此回報伯父一家鞠養之恩。
可是,依照着接收到的回憶,蘇曉瓷回顧原主這短短一生,卻隻為她覺得心疼和不值。
伯父絕不算善待于原主。
他捏住了原主爹娘留下的最後一點家财,卻常讓原主缺衣少食。
就連代堂姐入宮,也是他有意無意地引導和逼迫。
而原主入宮時,小小的包袱中竟連一件撐場面的體面衣飾都沒有,更勿論可用來傍身和打點的私房錢。
根本就是任她自生自滅了。
蘇曉瓷剛穿過來時,原主這些年的疲憊和委屈,以及馬上要熬出頭、卻功虧一篑的不甘和痛苦,還如此強烈地殘留于這具軀體中,甚至與她的魂靈也産生了共鳴。
說起來,她們二人也真是同病相憐。
原主沒能成為膳使,而蘇曉瓷前世未能成為國宴大廚。
都是棋差一着,輸天半子。
因此,早在穿越而來的第一天,蘇曉瓷就曾靜靜環視這偌大的鴻胪寺膳房發誓——
她要将這雙份的遺憾在此生一同粉碎!
總有一天,她要站在這鴻胪寺的頂點。
她要竭盡兩世所學,親自烹調國宴,以彰國威。
她要用那些最精妙、最昂貴、最美味的菜肴去打臉那些無知番邦。
什麼和瀛國?别來蹭熱度!
他們簡直将來大隆送禮當成财富密碼了。回回拿些臭魚爛蝦,換走價值百倍千倍的金銀賞賜也就算了……這一回,甚至玩起迷惑君上那一招了?
還是讓他們回到自己那小破島,去刨土比較安心!
對了,她還要風風光光回家省親。
當然,蘇曉瓷才不是幫着原主去孝敬伯父一家,而是要幫着她打臉,出了這一口惡氣,也算是全了兩人之間的緣分。
愉快的打臉之旅,就從膳使考核開始!
蘇曉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沒注意到白靈神色微異,已經默默将餘珠兒支開。
随即,白靈的身影和聲音便一同朝她低低地壓來。
“曉瓷啊,下個月的膳使考核,你、你先别參加了。”
“你明年再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