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崔家的事也算是半個政事,但兩人都老夫老妻了,加上崔家還有一半算作家事,盧皇後這話還是問得出口的。
元甯帝吃羹的動作一頓,聞言也來了幾分氣性,氣哼哼道:“沒呐,苦了我一直等着,沒承想崔硯那老小子是個磨蹭的,差點都上火喽!”
元甯帝恨不得将人一紙诏書叫進來了。
但顧及着顔面,他還是耐着性子繼續等着了。
看着丈夫憤憤不平的模樣,盧皇後覺得有些好笑,正色道:“對崔家,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是留還是罷?”
這不僅是盧皇後好奇的,也是如今整個洛陽城都好奇的,都想瞧瞧,新帝會如何處置曾有過龃龉的崔氏。
說到點子上,元甯帝從羊肉羹中擡起了頭,拉下了臉道:“哼,去歲他崔氏那樣落咱家的面子,他家女兒半路就跑回去了,咱要是笑呵呵留下他這個尚書令,咱的面子往哪擱?”
那股子怨憤好似化作實質從鼻孔裡出來,盧皇後看得想笑,便順着往下問道:“那是要罷了人家,永不啟用?”
聽到盧皇後這般決絕的話,元甯帝又是一頓,清咳了幾聲,話音又轉,語氣也夾雜着幾分軟意。
“也不一定,崔氏可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族,這些年來也一向是清流之首,更何況那崔硯為政多年政績卓然,将我那大兄擺弄得亂七八糟的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條,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臣,咱這新上任,這樣的人用着定然順手啊!”
氣歸氣,元甯帝腦子還是很清醒的,覺得崔氏于他的政權穩固十分有用,話語中顯而易見的挽留。
盧皇後微笑,繼續拉扯道:“那必是要留下他?”
盧皇後這般的話術讓元甯帝沒能得到有效的反饋,他搖搖擺擺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語氣難得有些别扭。
“若是崔硯識趣些,主動來賣個乖,好好向咱家賠禮,說些軟和好聽的話,咱也不是不能順着台階下去,讓他繼續效力。”
“做不成兒女親家,那便做個賢臣,也挺好。”
盧皇後見丈夫總算吐露了心思,也不拉扯了,笑眯眯道:“那陛下可要好好等着崔家過來給你這個台階下了。”
夫妻兩人正說笑着,殿門外出現腳步聲,如今的中常侍田樊一臉喜色地進來了。
“陛下,崔公在宮門外請求召見!”
元甯帝脊背一挺,嘴角剛一動,餘光就瞥見盧皇後在打量他,忙抿起了嘴,滿目威嚴道:“崔家人來,大抵是過來求情的,嗯,放崔硯進來吧。”
三兩口将飯食解決完畢,元甯帝忙去了接見臣子的勤政殿。
一邊等着人,一邊将成堆的奏章拿過來批閱,沒一盞茶的時間,元甯帝總算等到了一身燕服的崔硯。
面貌還是如當年那般清隽儒雅,就是難免上了些年歲,不過也不怪,那麼多年過去了,年輕的一茬都長出來了,他們這些人自然青春不在。
但……
目光落在崔硯那一身隻有休沐在家時才會穿戴的燕居服,元甯帝心裡嘀咕了一聲。
怎麼這身打扮?
元甯帝先是一愣,而後察覺到崔硯看過來的目光,立即擺正了姿态道:“一别多年,崔老弟仍是當年那般松下清風的模樣,風采絲毫不減當年。”
元甯帝想着應當先客套幾句,姿态也算得上是溫和。
崔硯看着已經今非昔比的舊人,崔硯淡笑應道:“某一切都好,風采便罷了,比不得陛下,登禦太極,統禦天下。”
到了這個時候,崔硯也沒必要得罪人,況且他與燕平本就沒什麼仇怨,甚至年少時也算得上頗有交情,不過是因兒女親事隔了一個龃龉罷了。
他話說得好聽,元甯帝心中更舒坦了,更覺得崔硯是來遞台階的。
還沒挂上笑,三句話一說完,崔硯神色平靜遞來了一記刀子。
“陛下,某今日來,是來向陛下請辭的,還請陛下允準某緻仕還鄉。”
勤政殿被這一句輕淡有力的話籠罩住了,元甯帝還沒來得及彎唇角,就被崔硯姿态分明的話語砸得變了臉色。
侍候在一旁的田常侍背後冒了好半晌的冷汗。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自崔硯走後,元甯帝氣沖沖地去了皇後殿下的長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