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高臨下,像盯着她,又像完全沒有将她放在眼中,眼神十分漠然。
“你好自為之。”撂下這句話,張南嘉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牽絆?留戀?
張南嘉走出作坊,腦中蓦然想起白梅客方才所說之語。
她的舉動任誰看來或許都會覺得是對早死的丈夫情根深種,張南嘉也不得不承認秦規是自己摯愛,甚至可能是一生摯愛。
但正因為曾經在秦規身上體會過真正的情意是怎麼樣的,她才能肯定現在自己的所作所為并非因為愛。
沒有一種愛是能将人逼成這樣的。
張南嘉的确不在乎,不在乎秦家,不在乎她的三個子女,也不在乎自己。
張南嘉回眸,街道另一端一隊人馬正向方才她離開的那件小餅粉作坊而去,為首的正是她那個好侄子秦鶴鄰。
也不知在看到裡面人是他妻子時會是什麼反應。
張南嘉冷漠地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人總會美化那條沒有走過的路,張南嘉不知若秦規還在,她是否會像現在這般痛苦糾結,但既然她已經不幸福了,那設想美化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其實我也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未來的生活會不會變好,但你不在了,所以我隻能一遍遍想,它會是好的。我現在不幸福,就是因為那個讓你不在的人。
張南嘉作何想法白梅客是不知道了,她現在已經聽見了樓下屋外,漸漸聚集起來的人聲。
是來追查殺害陳貴兇手的官兵。
白梅客顫抖着吐出了口氣,沒理會張南嘉丢在地上的屠刀,緩緩爬起身來到将窗推開道縫隙。
室内無光的時間久了,猛然有光線入眼,白梅客不由眯起了眼,狠狠眨了幾下才看清下面,莫約三十人左右,皆身着甲胄,腰間佩劍。
但隻要時霁快點回來,自己應當還有一線生機。
白梅客手攥得很緊,心裡還算冷靜,繼續從狹窄的罅隙往下觀望。
這夥人中前面幾人原本手中舉着火把,但才站定便立刻被遣退至隊伍後方。
白梅客隻納悶了一瞬便反應過來,她善廚藝,自然知道火光遇到粉塵便會爆出巨大波動,而這裡原是餅粉制作之地,若出現丁點火光,加上這滿地堆積的餅粉,隻怕都會有燃火的風險。
這前面的領頭人反應還挺快。
這樣想着白梅客不由将目光挪到隊伍最前頭,想看看是何人領隊,待看清時卻愣住了。
秦鶴鄰為何會在這裡?
就在此時下方之人似有所感一般擡起眼,正正好望向這條縫隙,白梅客一驚,身體先于腦子立刻蹲了下去。
她不能被抓到,起碼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抓到。
隻是方才那一眼,她并不能确定秦鶴鄰到底有沒有看到她。
若是看到了,對方應當會想辦法阻撓,但若是沒看到……
白梅客冷下了臉,她得想個辦法,阻止下面的人進來。
而下面的秦鶴鄰,如白梅客所料,方才那一眼,他并沒有看清裡面人是誰,隻隐約看着像是一道女子的影子。
應當便是之前與他約定好的安和。
但秦鶴鄰還是攔住了身後人進去的打算。
或許安和現在正需要一個思索發洩的空間,秦鶴鄰已經虧欠她良多,隻能在這些小事上盡量彌補。
“大人?”身後兵衛見他久久沒有指令,不由出身詢問。
秦鶴鄰卻隻是安然地搖了搖頭:“再等等,裡面人逃不掉的。”
他們的動靜這樣大,安和不可能沒有發現,秦鶴鄰願意在給她一點時間,但身後人卻不這麼想。
今日是大日子,他們都是宮中巡衛,跑到這荒僻的地方,現下将樓包圍住,已經等得萬分不耐,那領頭之人見秦鶴鄰沒有指示,稍微等了等,便幹脆擠過秦鶴鄰的肩往樓裡去。
“您不願意去就讓卑職來,時候不早了,卑職還想回去喝酒呢。”
隻是他才走了一步,肩膀就被人猛地扣住,像是為了回應他方才的那一撞,肩上的力道簡直大的吓人,幾乎是呼吸之間,耳畔響起刀拔出鞘的铮鳴,腿彎處突然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衛兵還沒反應過來,人卻已經單膝跪在地上難以行動。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卻隻是淡淡地撇開手中刀扔在地上,連一絲目光都沒有分過來,淡淡地越過他。
“我去看看。”秦鶴鄰道。
他無暇顧及身後兵衛會如何想他,此刻他腦海中,隻有方才從樓中傳出,極為細微的一聲,像是鐵質之間相撞的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