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璇說出口時便覺不對,但話已經說出口,再要改是不能了。
白梅客看着她,唇角還笑着,但眉頭卻已經皺起:“什麼叫那是他欠我的?”
秦鶴鄰欠她什麼了?認識這麼久,秦鶴鄰為她奔走前後,從前璇兒對秦家有誤會,但如今誤會已然解除,為何還一直對秦鶴鄰沒什麼好臉色?
看着白璇有些慌亂的神色,白梅客漸漸凝起表情:“璇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不,長姐,方才是瞎說的。”白璇緩緩松開環着白梅客腰身的手,一雙眼像是為了證明什麼,反倒定定回望白梅客。
“璇兒。”白梅客卻上前一步,看着才到她下巴的白璇,“我喜歡秦鶴鄰,你如果知道他的什麼事,不要騙我。”
“……”話落,白璇還算冷靜的神情瞬間碎裂,她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白梅客,“你又喜歡他了?”
白梅客敏銳抓住她話中的馬腳,眯了眯眼:“什麼叫‘又’?”
白璇手握成拳,微微顫抖着,向來乖巧圓潤的眼中湧動着怒火與恐懼,她徹底撕下了面上的遮掩,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不能喜歡他,這個人早晚會害了你!”
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白梅客有些愕然,愣了許久才幹巴巴道:“……什麼意思?”
白璇已經徹底放棄了遮掩的打算,整個人像卸去了什麼重擔,肩頸都松弛了許多。
她再度緩緩上前,擁住白梅客,輕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長姐,上天給了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是讓我回來救你的。”
“……重來的,機會?”每個字都能聽懂,但組成一句話就叫白梅客茫然了。
白璇語氣溫和,沒有一點不耐煩,像是在安慰走丢了的小朋友:“對,我用上輩子來指代。”
“上輩子我直到明年才被你找回去,但回去後你我也沒有見幾次面,陳雲馳一直掩藏着我的存在,直到後來被你發現才正式讓你我二人相認。”白璇輕輕撫着白梅客顫抖的脊背,閉了閉眼,“上輩子你一直不知道陳雲馳才是真正的兇手,始終按照計劃好好扮演着秦鶴鄰的妻子。”
白梅客心一跳,雖還是很不明白璇兒這話的意義,但若是按照原先的計劃,那她與秦鶴鄰……
白璇點了點頭,說出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想:“你做到了,你殺了秦鶴鄰,親手殺了。”
懷中人瞬間顫抖得更厲害了。
此時此刻白璇才有一種實感,自己真的已經過完了一生,而長姐才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姑娘。
十七歲啊,太小了。
但這還遠遠不到白璇要說的重點。
不過為了安慰白梅客,白璇頓了頓,補充道:“但哪怕沒有你,皇帝也已經看秦家不順眼,他活不了多久的。”
可惜的是此話好像并沒有起到多少安慰的作用,白璇默了默,沒有等到白梅客的回應,隻好繼續道:“但你在那一夜後失蹤了。”
說到這裡,白璇的眉眼微沉:“秦家那晚下獄,仆從四散而逃,秦鶴鄰死了,你卻沒有了消息。”
起先白璇以為長姐是被秦鶴鄰的事所牽連,但秦鶴鄰已死,皇帝心軟免去了家眷的懲處,就算再不濟,長姐死了,那也該有個屍身。
但沒有。
什麼都沒有。
這人像是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上,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來。
“我找了很多地方,找了你很多年,始終沒有一點蛛絲馬迹。”
像是有人畫了一幅畫不滿意,于是拿起筆,将所有的線條都塗得漆黑。
想起毫無希望的那些年,白璇聲音發啞:“到後來我都開始有些懷疑,到底有沒有你這個人,我到底,有沒有長姐。”
說到這裡時,白璇頭上突然落下一隻手,緩緩揉了揉她的腦袋,帶着溫暖的溫度。
她心中熨帖,後知後覺泛起點委屈,攥緊了白梅客的衣角:“過了好多好多年,我又重新回到京城,當年的許多事也不再被瞞得那麼緊,于是我知道,”
淚水在眼眶騰轉,白璇隻要稍稍轉動下淚珠就會落下,但她忍住了:“在秦鶴鄰的屍身旁邊,還有一具女屍,我不知道她是誰,收斂屍身的官員沒有告訴我。”
說到這裡,白璇仿佛重新回到了剛得知這個消息的午後,崩潰、絕望、難以置信種種情緒齊齊湧上心頭,淚水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下。
“一定是秦鶴鄰那個王八蛋害死了你!我讨厭他!我不要你和他在一起!”白璇哭着,埋在白梅客懷中。
此時她已從訴說變成了全然的控訴,就算長姐如今才十七又怎麼樣,她是長姐,白璇什麼時候都可以在她懷中哭。
白梅客攬着白璇,小心讓她不要哭軟了身子跌下去。
聽完白璇的話她現在自己腦子裡還是一團亂麻,隻是璇兒很難過,于是梳理那些亂麻被迅速擠到後面,安慰璇兒成了最重要的事。
白璇哭得直打嗝,白梅客将她扶到椅上,倒了杯水哄她慢慢喝下。
良久,白璇終于平息下來,隻是一雙眼仍舊通紅,看向白梅客祈求道:“長姐,我們不要再跟秦鶴鄰在一塊兒了好不好?”
白梅客幾乎下意識就要說一句“好”了。
可話到嘴邊她還是有一瞬猶豫,璇兒說的話太過荒謬,重來一世這種事,白梅客心裡是下意識抵觸的。
但話又說回來,倘若真按照璇兒的說法,她始終被陳雲馳蒙在鼓中,到最後殺了秦鶴鄰,其實也并不是多麼難預料的事情。
白梅客心下有些亂,白璇顯然也意識到自己一下子給白梅客灌了太多消息過來,現在就讓她理順并做出回應未免太過分,便隻随便說了幾句話就散了。
回到府上,距出門見璇兒才過了不到一個時辰。
出門時高高興興,回來時卻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