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名叫安和,原遠東前水江人士,家中世代行醫,至于為何大老遠跑到京城來,據她所言,是來告狀的。
隻是她要告的人勢力過于龐大,來京城沒多久便以誣告的罪名将她關入獄中。
茶樓外街道熱鬧嘈雜,從樓上能将熙熙攘攘的人群盡收眼底,白梅客眯着眼聽完安和的話,反問:“所以你想要我幫你狀告那名高官?”
安和捧着茶杯,抿了抿幹燥的唇,她剛剛收拾了一下,露出一張幹淨文靜的臉,聞言搖搖頭,果斷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牽連您。”
白梅客偏偏腦袋,等着她說出接下來的話。
安和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浮現與剛見面時一樣緊張的神色,像是為了給自己鼓勁,緊了緊手中的杯子:“我想讓您幫忙找一個人。”
白梅客做出洗耳恭聽狀:“什麼人?”
安和:“我妹妹。”
白梅客微微提起精神來。
安和解釋:“我爹娘因那高官雙雙殒命,家中隻剩下我與一個十二歲的妹妹,此次進京我原本帶着她,但後來我出事入獄,便自此丢失了妹妹的下落。”
說罷,安和頓了頓,小心翼翼看着白梅客的神情,揣度着她内心作何想法,見白梅客面上沒有露出不耐,便繼續道:
“京城太大了,我又是第一次來,現在還是逃獄的罪犯,行事實在不便,若您願意幫幫我,來世做牛做馬我也會報答您。”
白梅客挑了挑眉:“為什麼是來世?”
她自以為這問題并不逾矩,安和卻默了許久,才道:“我這條命,這輩子還有别的用處,再難許貴人您了。”
樓下的叫賣聲實在嘹亮,好像是賣鹵水豆腐的,又好像是賣饅頭花卷的,卻又好像不止這些,哪怕在二樓也能清清楚楚入耳。
白梅客看着安和,莫名聯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苦尋妹妹的一員。
或許多過幾年找不到人,安和也會被逼成她這樣子。
人生在世,父母、親朋、擦肩而過的種種人,留給姐妹的時間本就少之又少,若再因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隔開來,未免有些太過于浪費。
她與璇兒經曆過如此,又何必看旁的姐妹也同樣遭一回罪?
思至此,白梅客打定了主意,略略擡起眼皮:“你妹妹長什麼樣子?叫什麼?”
安和一愣,反應了許久才明白過來白梅客這話背後的含義,一時喜不自勝,忙放下茶杯就要跪地磕頭。
卻叫羅浮一下止住,羅浮看了一眼白梅客,又怎會不知她心底的想法,笑了笑,隻對安和道:
“感激的話不必多說,我們小姐問什麼,你答便是,時間不等人,早些開始找人,找到你妹妹的希望就大一分。”
安和點點頭,卻再沒坐下,看樣子随時做好了跪地磕頭道謝的準備:“小妹今歲十二,個頭不高,大約到這,”安和比了比自己前胸,“很瘦,面頰上有些小雀斑……”
白梅客一邊聽着,一邊暗暗記下,等安和全部說完,腦海中已然有一個大約的形象。
“對了,”白梅客敲了敲桌子,“她喚什麼名?”
安和忙道:“安順,我們家裡人常叫她順順。”
爹娘常說,和順和順,她們姊妹二人就要像這名字一樣,彼此扶持,和美順遂。
白梅客:……
白梅客:?
這名字是不是在哪聽過?
像是為了回應她,方才腦中隻構建了一半的形象頃刻間補全,一個瘦小但機靈狡黠的小偷姑娘浮現在眼前。
白梅客閉了閉眼,這京城竟然這麼小,安和的妹妹竟然就是那日偷摸偷她東西,還非要跟着她的小丫頭。
“怎麼了?”羅浮看白梅客表情不對,出聲詢問。
白梅客睜開眼,看了眼羅浮,又看了眼顯然被羅浮這一聲問吓到的安和,思慮了一瞬,隻笑道:“聽你這樣說,總覺得好像先前在哪裡見過似的。”
“是嗎?”這話無疑鼓勵到了安和,她面上露出欣慰的笑。
白梅客點點頭,站起身來:“你妹妹我會盡力去尋,不過若找到了人,我該如何告訴你?”
安和方才便說了她是逃獄而出,現在官兵正在通緝她,隻怕連個像樣的去處都沒有。
聽白梅客這樣問,安和不假思索道:“南街尾有條小巷,走到頭有間石頭砌成的小院,您到那裡找我就行。”
白梅客點點頭,既然事情已經說完,便打算離開,走到門口安和卻突然叫住她。
轉身,就見安和跪在地上,眼眶微紅,丁點肉都沒有的臉上滿是感激,羅浮想上前扶起她,白梅客卻攔住了。
雖說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起碼此時此刻,白梅客是能明白的。
——我一定會幫你找到。
這是一句多麼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