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平成郡主一手持杯,一邊不動聲色地将張南嘉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們已有許久不見,相比先前,張南嘉要消瘦許多。
當然她原本也不是多麼胖的一個人,從前她五官柔和,但看着并不柔弱,反而獨有種利落可靠的感覺。
否則也拿不起砍刀,殺不了野豬。
當時平成在場,但吸引她的并非血腥的場面,也不是張南嘉利索幹脆的舉動。
而是她不帶一絲情緒的眼,仿若手下被砍的不是一條命,隻是一把菜或什麼。
很多人其實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能冷靜地面對動物的死亡、屍體、鮮血碎片,但其實沒那麼容易。
甚至隻是仔細想象一條小魚在自己手中被緩緩捏死的模樣,有些人都接受不了。
這樣的對比之下,張南嘉當時的舉動未免就有些太讓人意外。
起初平成隻以為這是張南嘉從小生活在屠戶中的緣故,但後來卻發現并非如此,張南嘉對所有生命都漠視到了極點。
包括她所有的孩子。
後來接觸深了,更發現張南嘉的每一個孩子都有明确的作用。
秦鶴随用來與秦鶴鄰攀比,秦鶴隐用來模仿亡夫以此祭奠,秦鶴陽用來讓她追憶年輕時活潑的模樣。
平成倒不是不認同她這般教育孩子的方式,但如此分工明确,好像完全沒有将孩子當成人看。
這般冷漠,連平成自己都自歎不如。
扯遠了,平成郡主抿了口酒,放下酒杯,看向張南嘉笑道:
“聽說貴府最近好事将近啊?”
雖不知道張南嘉是天生冷情還是遭遇了什麼變成如此這般模樣,但卻很清楚張南嘉對秦國公府上偏執的敵意,不然春會當日,她也不會特意在張南嘉面前提一句面熟。
而張南嘉果然沒有讓她失望,短短一個多月,竟已将白梅客的身份查得七七八八,若不是今日找她來,隻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将這件事徹底揭發。
這當然是平成最初的目的,但現在還遠遠不是時候。
張南嘉最近心情不錯,聞言笑着點了點頭:“是還算順利。”
兩人說的好像不是一件事,平成郡主有些無言:“……我可與你直說了,榮遠侯府來找過我,說他家五郎心悅你家姑娘,托我說媒呢。”
“我一時沒應,畢竟你我關系更近些,總得先問了你的看法再說。你若不應,我便回絕了他們去。”
說完卻看見張南嘉面上明顯的怔愣,平成郡主越發無奈:“我記得前幾日玉河上出事時,你家姑娘正與他家五郎在一塊呢,這你都不知道嗎?”
張南嘉抿抿唇,這件事她略有耳聞,但當時她的心思全在秦國府身上,壓根沒放在心上,自然也不知道,榮遠侯竟然已經動了提親的心思。
但……這又有什麼重要的?
張南嘉平靜笑道:“既然是兩個孩子的意思,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榮遠侯府還找了娘娘做媒,可見是用心了,有娘娘在,我也沒什麼要操心的。”
平成郡主對她的态度早有預料,但這可不是她今日找張南嘉的主要目的,而是……
“你我也有好一陣子沒見了,我前些日子入宮面聖,你猜怎麼?”平成郡主道。
張南嘉并不十分感興趣,卻還是很捧場道:“怎麼了?”
平成郡主道:“也不知是碰上了什麼事,我聽陛下有要重審陳年舊案的意圖。”
平成郡主慢悠悠道,着重強調了“陳年舊案”四個字。
張南嘉皺起眉:“可知要查哪些案子?”
“陛下的心思,誰知道呢。”平成郡主随意道,很快揭過此事開始聊旁的。
張南嘉卻将方才她說的放在了心上。
她查出了徐雅栀的真實身份,自然也就查出了當年白棋禮的案子。
白棋禮到底有沒有被冤她不知道,但若這件案子入了皇上的眼,那麼哪怕她檢舉白梅客的身份,也不一定會讓皇帝遷怒國公府。
這是她目前手上最大的一張牌,張南嘉眼眸閃了閃,絕對不能如此草率地打出去。
看她的表情,平成郡主便知她将自己的話聽了進去,面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如此,便差不多了。
而白梅客在陸梧歡房中,将将得知,自己已經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
所以……她終于找到了,這一夥人無比确信自己會站在他們這邊的底氣。
不是他們有多高明的手段或什麼,隻是因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個污點。
怪不得那樣容易便将璇兒送到了她身邊,若沒有璇兒,她又怎麼會有軟肋,又怎麼會害怕身份暴露?
陸梧歡端坐椅上,笑容和煦亭亭玉立。
白梅客擡起眼,語氣平緩:“所以,我需要擔心此事嗎?”
他們給她出了一道題,秦鶴鄰或是璇兒,她想要保住誰。
但既然是題,那便必然有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