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女子立在梅樹下，手抱白貓，笑意盈盈，眉眼利落，自帶一股銳氣，瞧着實在像白梅客，隻是身上那身白衣并不在她衣櫥中，故而白梅客有些猶豫不敢确認。

聽她這樣問，秦鶴鄰聞言瞳孔驟縮一瞬間的緊縮，他微微側身擋住了那幅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宮中禁衛森嚴，你怎麼在這？”他又看了眼白梅客的着裝，“還如此打扮？”

白梅客想到了什麼，笑意收斂：“夏貴妃喚我來的。”

秦鶴鄰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知道他被關在這裡的人不多，而夏貴妃不僅知道，還派人将白梅客送到這裡來。

她有什麼目的？

白梅客卻隐約抓到了什麼，冷靜下來，笑了笑，漸漸走近秦鶴鄰，雲淡風輕：“某人膽子小，若我不在，隻怕是會害怕。”

秦鶴鄰：……

沒料到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思開玩笑，秦鶴鄰失笑，無奈道：“是，多虧了你前來，不然我今夜隻怕是要睡不好了。”

白梅客停在他身前，仰頭看他，仔仔細細看了看他的臉，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次倒好，沒有被欺負。”

她可還記得秦鶴鄰上次入獄的潦倒模樣，這次看起來卻沒什麼不對勁的。

再四下瞧瞧，這座宮室雖偏僻寂靜，但室内布置幹淨簡雅，甚至還給他了琴棋書畫的用具用以打發時間，實在不像是懲罰人的安排。

這下她怎麼能想不到其中古怪。

隻怕皇帝的所謂懲戒，都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隻是為何要同秦鶴鄰達成此般協議，白梅客蹙了蹙眉，倒有些不知該不該問了。

“沒什麼該不該的。”正思索着，秦鶴鄰卻忽然出聲，視線筆直而又坦然，一點都不回避，全然落在白梅客身上。

與之相對的是他的動作卻稱得上克制，在白梅客傾身向前時甚至還後退了半分，卻仍能聞到她湊近時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

很熟悉，卻有幾分不一樣。

在白梅客開口詢問之前，他便直接解釋：“我做好了陛下要求的所有事，他自然不會真的罰我。”

單這一句話，白梅客便明白了。

白梅客深深看了一眼秦鶴鄰，試探着問道：“陛下要求的所有事……所以他已經知道，對夏瑞動手的是陳雲馳了？”

秦鶴鄰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幾分諷意，隻是轉瞬後又消失不見：“我在上呈的奏疏裡提及了陳雲馳，雖沒明說，但陛下應當能看出來，如此卻隻罰了那個小獄官……”

“還罰了你。”白梅客皺起眉補充道，很不滿意秦鶴鄰将自己的苦痛随意繞過的行為。

秦鶴鄰一愣，背在身後的手狠狠握了握，一瞬後又恢複如常，再開口，語調比方才溫和許多：“這便足矣說明，陛下暫時還沒有動陳雲馳的打算。”

白梅客語氣微沉：“這也是難免的，畢竟陳雲馳身份特殊，陛下總有顧忌。”說着她又高興起來：“卻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首先能将此事交托與你，足矣證明陛下極為信任你，其次，以、皇帝的性子，知道此事，哪怕現在不罰陳雲馳，難道真的能忍住什麼都不做嗎？”

其實她本想說狗皇帝來着，隻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畢竟是皇宮内，總不好在這裡說主人的壞話。

秦鶴鄰笑看她一眼：“揣摩聖意，這可是重罪。”

白梅客随口道：“但人人都在揣摩聖意不是嗎？這樣看來我還算有幾分做官的天賦？”

她說這話時帶着玩笑的語氣，秦鶴鄰也頗給面子地勾了勾唇，正欲說些什麼，卻見白梅客的笑突然凝住了，她頓了許久：

“是夏貴妃讓我來的。”

不明白白梅客為何要将這件事重複一遍，但秦鶴鄰心中卻因此隐隐升起不好的預感，想問，卻也清楚此時并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他勸道：“你先回去吧，放心，陛下不會關我太久，最多明日我便回府，你和外祖父都不必擔心。”

白梅客卻不打算就這樣離開，她在想另一件事。

貴妃讓她來，難道真的隻是為了讓她見見秦鶴鄰，然後知道皇帝已經對陳雲馳産生疑心了嗎？

還是說，是想看看，她在得知了這些後會有什麼反應？

白梅客眯了眯眼，深深看了一眼秦鶴鄰，突然開口：“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說罷又像是反應過來，為了彌補什麼，道：“我也不會有事。”

沖秦鶴鄰勾了勾唇，白梅客不再多言，隻握了握拳，轉身離開。

徒留秦鶴鄰懸在空中意圖握住白梅客卻落空的手。

白梅客的表情分明在說“我有事瞞你，但我不會将這件事告訴你”，而他也承諾過，決不會逼問她。

隻是當時承諾時，秦鶴鄰一直以為，白梅客已經開始信任他了，他們之間隐瞞的事，會越來越少，正如秦鶴鄰同樣相信，他們之間會越來越緊密。

隻是此時此刻，看着白梅客的背影，秦鶴鄰突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慌，就好像從前妻子在他病重時獨自出府，總給秦鶴鄰一種她不會再回來的錯覺。

隻是，真的是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