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白梅客威脅周尚錦的手段有多麼高明,那倒也沒有。
至于為何能威脅成功,甚至還是在周尚錦知道白梅客身份這樣一個隐患之下,無非是周尚錦這裡沒有證據,加上她更豁得出去罷了。
說來也有趣,陸梧歡從前隻知道陳雲馳在秦鶴鄰身邊安插了釘子,卻不想這個釘子竟有如此曲折的背景。
不過陸梧歡不知道白梅客,不代表沒有旁人知曉。
陳雲馳,貴妃娘娘,總有人手拿關于她身份的證據。
陸梧歡并不在意白梅客的威脅,但釘子有了反抗的打算,是不能久留的。
否則陸梧歡還有些欣賞白梅客這樣拿着本賬冊就敢孤注一擲的膽氣的。
也因着這一點欣賞,就算此刻不是不得不,陸梧歡也願意讓白梅客見一回娘親。
當然更重要的緣故是,事情也得同娘娘商議了才好進行下一步,在這之前,陸梧歡還沒什麼權利能夠做主。
陸梧歡看了一眼已經冷靜下來的周尚錦,輕聲道:“既然她想見娘親,那你為通傳一聲便是。”
說罷她又想起,提點道:“不過今日織造司的公公來拜會娘,你去求見時記得注意時辰。”
陸梧歡平聲靜氣的模樣太過冷靜,以至于周尚錦有些難以置信二人說的是一件事:“你的意識是我直接去找娘親告訴她我被威脅了嗎?”
陸梧歡皺了皺眉,有些不滿:“不是才說要注意時辰嗎?”她頓了頓,放緩了語氣,“不要急着過去,娘那邊的事要緊。”
陸梧歡常年在宮中行走,日日與貴人打交道,說話時自然而然在唇邊帶着一抹淺笑,哪怕再緊急的事也是和聲細語。
周尚錦一噎:“我的意思的是,就這樣告訴娘親,合适嗎?”
“沒什麼不合适的。”陸梧歡道,看着周尚錦短暫地笑了一下,“白梅客的事交給我來處理,你不用操心了。”
說罷她起身,瞧着要離開的樣子。
周尚錦趕緊同樣站起身來追問道:“那日後若她還要拿此事威脅我呢?”
陸梧歡:“你依她便是。”
說得輕巧,要是她要我的命我也要給她嗎?
周尚錦面上的震驚不滿太過明顯,陸梧歡看着直歎了口氣。
她的傻妹妹啊,對方又不是傻子,周尚錦無權無勢一人,最大的政治價值是身為平成郡主的女兒,就算要挾周尚錦,又能得到什麼呢?
再說陛下隻是打算給陸家一個警醒,有了陸溫做例已經足夠,就算真的捅到到陛下面前,也會看在母親的份上饒恕一回。
就這樣還說自己的事情自己應付得來,還真是……可愛得緊。
陸梧歡搖了搖頭,放棄了說教的打算:“若你實在不願同她再有牽扯,那來找我便是。”
左右告知了娘娘後應當很快能将人處理掉。
周尚錦聞言,莫名覺得陸梧歡這話聽着不叫人舒坦,但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不過她們已經再此耽擱了很久,思索了片刻得不出什麼結論,便決定聽陸梧歡所言。
好在周尚錦仆役告知平成郡主此刻得閑,便趕忙趁着得空去了請了安,依照陸梧歡的話,惴惴不安地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禀報,最後小心翼翼問道:
“娘,您要去見她嗎?”
平成郡主封地上最出名的便是當地的綢緞,宮中貴人喜歡,每年也有無數要寄往海外,為着這點利潤分成,宮裡織造每年都要來扯皮好久。
周尚錦知道母親在這個時節之後容易不高興,問完之後很怕平成郡主會冷冰冰地撇下一句拒絕。
平成郡主咂摸了口酒,她不愛茶,不愛甜飲,一年四季酒不離身,且從不溫酒,哪怕是冬日裡最寒涼的時節,又是天生海量,從小到大上了酒桌沒人能喝過她,若有人想投告平成郡主,直接拎着壺好酒來是最好的法子。
而此刻她飲的便是方才那幾位公公獻上的美酒。
平成郡主不喜歡宮裡來人同她扯皮,卻很瞧得上宮裡的酒,哪怕有五分火氣,酒水一澆,也就隻剩下了兩三分。
平成郡主沒有直接回應周尚錦,而是先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今日暖兒周歲,夏貴妃可有賀禮送到?”
周尚錦有些不明就裡,卻還是如實回道:“送來了一對赤金手钏,一塊還未雕琢的溪山白玉,還有一條足金福元寶。”
這樣一份禮,雖算不上過分厚重,卻也是十分得體的。
頓了頓,周尚錦補充道:“聽說那手钏是仿着夏貴妃入宮時的嫁妝裡的一件所制。”
平成郡主原本沒什麼表情,聽到這話卻眯了眯眼,冷笑道:“那便也算不上什麼好東西了。”
語氣譏诮,仿若這是什麼糟糕透頂的玩意。
周尚錦垂着眼,不敢應聲。
“罷了,既然那白家丫頭想見我,那見她一面也未嘗不可。”平成郡主沒有過多糾結于此,很快調轉了話口,仿佛方才隻是随口一問。
平成郡主答應得如此幹脆,倒叫周尚錦有些意料之外,不過事情總歸是解決了一部分,她松了口氣。
“那您看……什麼時候?”
顯然這次送來的酒頗合平成郡主心意,她眉頭舒展,身子微微向後倚去,語調都輕緩了下去:“你覺得什麼時候好?”
什麼時候好?周尚錦希望這些破事越早結束越好,但她無論如何是沒有這個膽子這樣說的。
平成郡主見她不言,也不介意,親自給周尚錦倒了杯酒推到她面前。
周尚錦一愣,她自生了暖兒之後就沒喝過酒了。
平成郡主卻隻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既不催促,也不撺掇。
平成郡主向來沒有勸酒的習慣,隻是這酒實在好,适口厚重,餘韻悠長,若不是周尚錦來得巧,隻怕她自己一會就喝完了。
有了好東西總不能光顧着自己,畢竟是當娘的人了,也得想想孩子,雖然的确在周尚錦來之前她沒想到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