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聲不止,白梅客回到桌前看着被風吹得寥落的燭火。
她有罪。
如果墨方找錯了人呢,如果璇兒真的過得那般悲慘,她該怎麼償還一二?
今夜這間房沒有再出現第二個人。
第二日羅浮起來帶着幾個新來的小丫頭服侍白梅客起床。
其中一個拿起燭台後驚訝地“咦”了一聲,反應過來又迅速捂住自己的嘴,隻是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燈盞裡沒有燃盡的蠟油。
“您起這麼早?”羅浮沒有注意到那邊,看着已經在坐在妝台前的白梅客,确定她面色如常,這才稍稍放下心,道,“前幾日不是剛裁了一批無袖褙子嗎?今兒天熱,我給您拿出來吧?”
“不用。”白梅客抻了抻将手臂遮得嚴嚴實實的長袖,微微笑道,“這件就很好。”
羅浮不疑有他,繼續為白梅客梳發上妝,一邊輕聲安慰:“您也别過于憂心,那也不一定就是二小姐,這麼多年咱們都熬過來了,難道還怕這一會嗎?”
“兩方人馬都在找,肯定很快便會有好消息的。”
好消息、壞消息,都無所謂了。
白梅客閉着眼,胳膊還在隐隐作痛,但她的神思卻比昨晚要清明很多,墨方的信應當是真的,細節,時間都有佐證。
而在墨方的信來的同時,義父那邊寄來一封截然相反的信,其實再仔細回想,相比告訴她調查的進程,那封信更像是對她的威脅,再加上璇兒莫名失蹤,已經足夠證明,璇兒就是在他們手上。
至于為何要這樣威脅她,無非是覺得她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繼續按照他們的意思做事。
這下好了,她從前隻是猜測義父對她有所隐瞞,現在出了這件事,再加上周尚錦曾告訴她流放路上的殺手是陳雲馳所派,已經幾乎能印證當年的事與陳雲馳脫不開關系。
以陳雲馳才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封信寄來會暴露這麼多事,卻依舊這麼做,無非就是想告訴她——
沒錯,你猜對了,但那又怎麼樣呢?你妹妹在我手上,所以你最好還像從前一樣聽話。
這樣瞧不起她,這樣不将她放在眼裡。
王八蛋。
白梅客又罵了一句。
她深呼了口氣,從昨夜起,那股将她燒燎得疼痛的憤怒便一直沒有平息。
但這些終究隻是她的猜測,哪怕成了七八分真,也依舊隻是猜測。
而要印證,便需要找一些人去問問。
“胭脂換個色吧,這個有些淺了。”白梅客看着鏡中的字迹輕聲道,“周尚錦女兒的周歲宴,不适合這個色。”
羅浮一頓,看向鏡子:“是嗎?”
周歲宴這樣的場合,不是淺淡些才好嗎?
不過白梅客都說了,羅浮也沒有必要繼續堅持,隻依言換了個更濃重的紅色。
梳妝好用過膳,瞧着時間差不多,白梅客便乘車前往平成郡主府上。
禮是新打的一個金鑲玉的項圈,不名貴,但勝在不會出錯。
抵達後便有人引着白梅客往席面上去。
平成郡主的孫女,周歲宴必然是盛大熱鬧的,其父的下獄暴斃沒有給她帶來丁點影響,宴上達官貴人無數,甚至還有宮裡的娘娘派人送來賀禮。
但平成郡主本人并未露面。
周尚錦在席間招呼客人,顯然也是注意到了她,因着夏睿的事并未牽扯到她,此刻看向她時目光要比從前溫和許多,也帶上了笑。
周尚錦懷中抱着女兒,小姑娘今日生日,穿得喜慶又活潑,看起來可愛極了。
白梅客來此雖另有目的,但也急不得,便先将帶來的禮送了出去,倒是沒想到周尚錦喜歡得緊,當即便給暖兒戴上了。
“你這樣弄不好看。”正佩戴時,白梅客突地說道,一手輕輕握住了周尚錦的手腕。
周尚錦一僵,下意識擡眼看向她。
白梅客沒在意她眼中的警惕,隻在湊近時輕聲道:“我要見郡主。”
周尚錦唇邊挂着笑,眼中方才的溫和現在全然消失殆盡:“你想做什麼?”
白梅客不答,隻輕柔地幫暖兒擺弄項圈。
暖兒對兩人的眉眼官司一無所知,好奇地望着這個從沒見過的女人,而後伸出小手握住了白梅客搭在她頸邊的小指。
小女孩的手指又暖又軟,白梅客沖暖兒柔柔地笑了笑,随即擡眼看向周尚錦,聲線一如眼神般柔和:“你别管,賬冊還在我手上,你聽我的話便是了。”
說着還輕輕搖了搖暖兒握着她的小手,夾起嗓子道:“是不是呀?”
旁人不知她們在說什麼,隻看這裡氛圍一派和樂。
周尚錦一噎,似是沒想到白梅客如今如此不要臉,同一招數三番五次地使,周遭賓客不斷,她還得一直挂着笑。
白梅客倒是不急,悠閑地在那裡逗孩子,隻時不時擡眼催促一下周尚錦。
到底被人拿捏住了,對峙片刻後,周尚錦敗下陣來,咬牙道:“我會安排,但你得保證,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