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馳笑着往桌上扔了一錠銀子,荷官忙收好兌了籌碼。
陳雲馳看向秦鶴鄰:“你可要押上一把?輸了算我的。”
話這麼說,但他也估計這個比老師還古闆的親外孫不會玩這種遊戲。
但出乎意料,秦鶴鄰看了一眼賭桌後同樣往上面擺了一錠銀:
“綠。”
荷官笑道:“好嘞,這就為您記上。您二位是就在看台這裡還是去廳上休息?”
本也就是賭着玩,要真讓這些達官貴人跟賭徒一樣站在邊上為了幾兩銀子搖旗呐喊才是假的,比賽結束後自然會有人将赢下來的銀子送往他們府上。
秦鶴鄰掃了一眼看台,并未找到白梅客,想來是在廳中。
來春會的男子大多年輕,陳雲馳與他們說不上話,并未多猶豫便決定去看台,正巧撞上秦鶴鄰的目光從宴廳那邊收回。
陳雲馳挑了挑眉,與秦鶴鄰一邊往看台走一邊道:“我記得你前不久才成親吧?”
秦鶴鄰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就聽陳雲馳笑道:“早知如此,此次從陝西回來就該為令正帶份賀禮的。”
說着他甚至上手熱切地拍了拍秦鶴鄰的肩:“賀她嫁得了你這樣一個好郎婿!”
秦鶴鄰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躲開陳雲馳的觸碰,心底并不很喜歡陳雲馳對白梅客的這些妄議。
他已經有些後悔跟着陳雲馳來此了。
“大哥?”
一道陌生女聲從身後響起,秦鶴鄰回首,便看見朱元瑤和一個模樣相似的姑娘挽着手并肩站着,手上小動作不停,像是讓她不要多話,見他轉身忙肅了神情,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秦鶴鄰:……
“你們玩吧,不用管我。”弟弟妹妹們在他面前放松不下來,秦鶴鄰沒有讨人嫌的打算。
這下倒弄得朱元瑤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道:“大哥是來找大嫂的嗎?我幫您去喚她?”
女席那邊男賓是不好過去的。
知道白梅客今日有安排,秦鶴鄰無意打擾她,正要拒絕,一旁的陳雲馳卻搶先道:“正好也叫我見見弟妹,往後我久居京城,來往必然不少。”
“不必。”秦鶴鄰冷冷拒絕,看向朱元瑤時微微柔了聲調,“你去吧,我們待一會就走。”
朱元瑤見狀點點頭,正要帶着姊妹離開,可拽了一下卻發現拽不動,旁邊的朱家姊妹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陳雲馳好奇道:“這是哪位大人,從前沒見過的?”
這話倒是不虛,陳雲馳在外待了有五年,面前這姑娘也才不到二十的年歲,自然是沒見過的。
陳雲馳沖着朱家倆姊妹微微颔了颔首:“在下陳雲馳,從前在外,近日才回京城,幸會。”
他說這話時中氣十足坦坦蕩蕩,對面的朱家姊妹隻知道這是在外多年的甯遠将軍,一旁春會上的下仆卻意識到不對。
來參會的人家他們可都是一個一個記過的,這陳雲馳可不在名單上。
甯遠将軍可不是什麼一般人,管事得知後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去給平成郡主禀報一聲。
這般人物,他們還不配招待。
-
宴廳内。
京中女子很少像白梅客這般大喇喇地将錢扔到賭桌上去賭,現既已下了注,哪怕原本不在意馬場也被勾得起了興趣,扔了錢的就算不到看台上,也稍稍挪了椅子外廳外湊。
與周尚錦同桌的幾個女子也都搖着扇子去看比賽了,桌上隻剩下白梅客與周尚錦。
兩人相對而坐,與白梅客的閑暇相比,周尚錦顯然有些坐立難安。
她先讓乳娘将已經熟睡的女兒帶回房中休息,而後才朝着白梅客低聲切齒:“你什麼意思?”
白梅客慢條斯理地夾了一塊菱粉糕:“你兇什麼?吓唬吓唬你都不行?”
她還沒朝她揮刀子呢。
周尚錦一噎:“你耍我?”
白梅客笑笑,還給自己倒了杯茶配糕點:“夏睿的事你摻和了多少,不用我說,你自己心裡應當也清楚。”
周尚錦冷笑:“夏瑞下獄那是他罪有應得,我一介後宅婦人能知道多少?就連陛下也沒做過禍及和離婦人的事。”
是,夏瑞犯的事當然要他獨自承擔。
但哪怕周尚錦和離了,那過往的賬本經了誰手都寫的清清楚楚,隻是不知周尚錦的事要誰擔?
白梅客也不和她客氣,這裡人多,便隻以食指沾水在桌上輕輕劃了兩個字——“喜逢”。
衆人皆以為喜逢酒樓是夏瑞名下的财産,就連夏瑞也這麼以為,但事實上他們才成婚沒多久,周尚錦便用旁的身份将這酒樓的一半收了去。
這些年來夏瑞凡議事都在這酒樓中,每天哪隻腳邁進酒樓周尚錦都知道,加上她還有陸家的便宜,但凡夏瑞沒談成的事基本最後都落到了她頭上。
這兩個字一出,周尚錦便知道白梅客抓住她的把柄了。
白梅客寫完後輕輕用水痕模糊了那兩字:“還記得我們最開始的賭約嗎?輸家為赢家做一件事。”
馬場上馬蹄未止,滿一圈響一聲的銅鑼未休,周邊婦人竊竊私語細細碎碎撓着人耳,白梅客口中茶香未散,她看着周尚錦輕聲道:
“賭局已經結束了。”
告訴我你知道的白家的所有事,我便保你一命。
周尚錦咬了咬牙,不願服輸:“你就不怕我将你是罪臣之女的消息捅出去?”
白梅客歪了歪頭:“空口無憑,誰會信你的?”
别說徐昀成知道,除非徐昀成能梗着脖子說一句她冒充徐家小姐,但若是這樣,她也敢梗着脖子把徐昀成拉下去。
她雖是罪臣之後,但到底出不了仕,能做的最多的也就隻是嫁給秦鶴鄰,而徐昀成身為官員,收容罪臣之後,哪怕最終讓他翻案,但隻要在皇帝心裡留下個虛影,那也是可怕的,更不用提徐昀成還算皇帝半個心腹。
故而徐昀成才繞那麼大一圈來和周尚錦合謀要她的命。
想必當初商議時徐昀成還在周尚錦面前叮囑過,故而周尚錦在她這一句輕飄飄的反問下直接繳械投降。
“我憑什麼信你會幫我?”
白梅客彎了彎唇,是方才那樣大家閨秀般的笑容:“因為我沒給你第二條路可選啊。”
“你以為你的事捅出來,陸家會保你嗎?”
其實白梅客也不知道陸家會不會保周尚錦,但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尚錦覺得,陸家會不會保她。
上頭有一個十全十美的、與她不睦的姐姐,周尚錦會怎麼想呢?
好難猜哦。
白梅客以為自己不恨周尚錦,但現在看着她吃癟,心情還是不由得昂揚起來。
周尚錦閉了閉眼:“……你想要什麼?”
白梅客:“所有你知道的白家的事。”
周尚錦:“回去後我告訴你。”
她果然知道些什麼。
白梅客搖了搖頭,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決:“不行,萬一你回去瞎編呢?”
周尚錦:……
“我又不是這樣的人!”她低吼。
白梅客咂了口茶:“你以為你是什麼好人?”
拿刀捅人的能是什麼好人?
周尚錦有些崩潰:“現在我怎麼說?”
白梅客眯了眯眼,有些嫌棄她:“難不成什麼都要我教你嗎?”
周尚錦:……
她方才怎麼會覺得白梅客變了?不,她的确變了,現在的她更讨厭,更欠揍!
周尚錦深呼了口氣,正打算再好好和白梅客商量一番,就聽四周的議論聲好像早就從賽馬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名字,甯遠将軍陳雲馳。
再擡頭,主位上母親和姐姐的身影已然不見。
甚至沒有告知她一聲。
白梅客顯然也将這些議論納入耳中,唯一不同的是方才平成郡主和陸梧歡動身時她注意到了,現在在廳中,微微一偏眼便能看見不遠處那一圈人,人群中央簇擁着一個萬分熟悉的背影。
不遠處與陳雲馳同行的秦鶴鄰似有所感,狀似無意朝後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廳中那人,可再仔細看,白梅客分明看的不是他,而是……
秦鶴鄰皺了皺眉,順着她的目光而去,同平成郡主說笑的陳雲馳?
那邊很快不見了蹤迹。
白梅客收回目光,強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周尚錦身上,她自然也清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并不是真的要逼迫周尚錦現在就要将當年的事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