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雙目直視雲珠,“雲珠可要跟我回青州?”
風倏地大起來,吹得傘面歪了,蕭清珵不過沒握緊傘柄,眼睜睜看着手中傘随風而去,墜落湖中。
雨點斜飛,沾濕了他的眼睫,雙眸濕漉漉的,偏神情陰沉着,就那麼直勾勾地看向雲珠。
雲珠受不住地偏過去,适才的愧疚又湧上心頭,殿下無疑是好的,她……
雲珠遂口中含糊道,“我且想想吧。”
模棱兩可的回應,遲疑不決的态度,都叫蕭清珵心生希望,他不免欣喜地步至雲珠身前,低低道,“雲珠……”
直喊得雲珠低下頭去,不敢瞧他,忙拽着皇後的袖子走了,蕭清珵笑了笑,緩步悠悠綴着。
雲珠不敢往後瞧,暗道自己說錯了話,想岔了心思,皇後倒是明白她,也不點破她,隻順着她的意思道,“那便等幾日再回青州。”
雲珠不言語了,心裡打定主意将錯就錯,多留的這幾日,好叫殿下與師父多相處些,也好叫殿下歡喜些……
實則即便皇後不說,雲珠哪裡不明白,到底是母子,這些年相處太少了,隻是皇後如今身份尴尬,不宜留在宮中了。
雲珠遂想起以往住過的太子别院,與皇後一提,皇後當即同意,蕭清珵倒沒那麼爽快。
他不想讓雲珠離開東宮。
入夜後,雨便停了,雲珠與劉惜容在房裡對弈,蕭清珵于窗外立着,神情專注地望着雲珠。
皇後緩步而來,伸手阖上了窗,隔絕了蕭清珵的視線,蕭清珵不滿地瞥來一眼,皇後笑道,“随我走走吧。”
說是走,她竟圍着東宮轉了一圈,末了歎息一聲,“便是這麼大的地,如何關得住雲珠呢?”
月華傾瀉,如層薄薄的霧,覆在蕭清珵寒霜般的面上,皇後瞥一眼便知他心裡不服,笑道,“你可知我的名字?”
蕭清珵垂眸,“母親姓薛,單名一個韻字。”
還是幼年時榮王爺告知他的,那時宮人提起舊事從來都以皇後稱呼薛韻,皇帝也不會主動提及,他得不到母後的隻言片語,唯有求助榮王爺。
薛韻笑起來,“如今我再不是皇後了,與他也無半點瓜葛,隻是薛韻而已,你會為我歡喜麼?”
蕭清珵輕輕颔首。
“為何?”
蕭清珵提及皇帝語含厭惡,“母親對他再無情意,再困于此地如自取滅亡,去往宮外那天長水闊處,才是真的自在快樂。”
薛韻笑起來,“你這般通透,怎遇到雲珠就糊塗了?”
她一下斂起笑容,直視蕭清珵,“雲珠是我一手帶大的,她的本事我最清楚,西北軍營的陸千劍與雲珠有過交集,敬佩雲珠的一身力氣,曾求雲珠入軍營,為守衛邊關效力,加之雲珠本就心志大,她……應下了。”
“如今離雲珠去西北赴約還有一年。”
薛韻旋身走了,餘下蕭清珵立在原地,凝神望着那綴着星子的夜幕,不知會做出怎樣痛楚無奈的抉擇。
雲珠還是同薛韻搬去了别院,蕭清珵沉默了兩日,這一日,快至落日之時,他忽地跨馬出宮,往别院去了。
駿馬馳到别院府門,蕭清珵下馬提劍,吩咐親衛,“請雲姑娘到海棠林。”
親衛遵命,尋到雲珠道,“殿下帶劍去了海棠林,請雲姑娘也去一趟。”
雲珠心底疑惑,身側皇後明了,抽了把長劍予她,“去吧,與殿下打一場,好叫殿下心服口服。”
一提及打,雲珠眼中一亮,在青州時她便覺蕭清珵劍術極好,可惜無法切磋,如今來了機會,她自不推辭。
雲珠提劍甫一進桃林,隻覺凜然劍氣撲面而來,當下定睛凝神,提劍抵擋蕭清珵的進攻,一時間兩人纏鬥起來。
不想夏日的天變得甚快,及至天邊卷出濃黑,轟得一聲,雷聲撲進耳中,驚得雲珠手中一抖,劍尖直朝蕭清珵眉心而去。
“殿下!”
雲珠大驚,迅疾地收勢,竟還是晚了一步,劍尖擦過蕭清珵的眼尾,生生割出一道血痕,淌下滴滴血珠。
“是孤輸了。”
呯得一聲,蕭清珵手中長劍墜地,濺起落花無數,雲珠正要搖頭,耳邊又是一道響雷。
緊接着碩大雨點紛紛落下,砸向雲珠發間肩上,雲珠猝不及防,躲無可躲,下一瞬蕭清珵的外衣朝她兜頭落下。
雲珠眼前一黑,整個人都被蕭清珵輕輕地抱到了亭子裡避雨,她坐在石凳上,鼻尖嗅到一股清雅香氣。
是蕭清珵的氣息。
雲珠慌地扯落外衣,露出了腦袋,雙目觸及蕭清珵的面容,内疚地立馬起了身,從袖中抽出帕子。
她本是要遞給蕭清珵的,但見蕭清珵忽地坐在了她的身前,眼尾淌血地望過來,她也急得不行,一時也沒多想,探身靠近,拿帕子去擦血珠。
“得召太醫來看看。”
蕭清珵低低道,“無妨,算不得傷。”
雲珠的袖子輕柔地掃過他的唇角,叫他心底起了波瀾,他抿了抿唇,視線停在了雲珠的紅唇上。
一時兩人都無出聲。
倒是雷聲一聲接一聲,雨點落個不停。
亭子裡燈籠已被點亮了,光線被風雨拽得搖晃,一下一下地閃過雲珠的紅唇。
蕭清珵看得太清了,猛地阖上眼,任由雲珠用帕子擦淨了血迹,最後将帕子按在了傷口處。
“殿下,便是不召太醫,也要上些藥……”
紅唇在他眼前翕動,叫他難忍渴望,霍地睜開雙眼,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指往紅唇上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