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是養氣之地,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他卻帶你離去,耽誤你清修,于你百害而無一利,這如何能算善舉?”
“小魚妹妹,你誤會他了。”
素素攬住聞櫻肩膀,苦口婆心道,“我們那時年紀都小,哪裡懂得好壞,玩心重,也沒什麼奇怪的。況且是我想和他出去,這都是我自己願意的,與他無關。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與夫君相處許久,對他的品性再清楚不過。夫君明日便要歸來,我還希望看着你們二人和睦相處的樣子呢。屆時我溫一壺好酒,燒幾道好菜,介紹你們二人認識。”
聞櫻點點頭,仿佛剛才發問的人不是她一般,又将自己套回了那個溫良無害的外殼裡。
入夜,聞櫻不敢再睡,她不是很想做昨晚那種夢。
月上梢頭,夜涼如水。
庭院中沒有一絲腳步聲,聞櫻的門卻被敲響。
“小魚妹妹,你睡了嗎?”是素素的聲音,和白日聽起來别無二緻。
“睡了。”聞櫻手枕在腦後,面無表情地望着屋頂。
“……”
門口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又甜甜道,“别開玩笑了小魚妹妹,快放我進去,我知道你沒睡。”
聞櫻扭頭看了一眼地上熟睡的姜扶雪,忽然恨得牙癢癢。
搞什麼呀這是,逮着一個人可勁地吓是吧。
“開門呀小魚!”門口的東西锲而不舍,大有你不開門我就與你決戰到天亮的架勢。
聞櫻從床上爬起,摸去了房門口。
素素家的屋門是兩扇木闆門,門後用一隻木栓抵着,中間留着小指寬的縫隙。她透過那道縫隙向外看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可敲門聲仍舊不停,似乎敲門的人根本不是站在門口,而是吊在門上。
聞櫻道:“素素姐,你不是要介紹我和你夫君認識嗎?今日我想早睡,不然明日困頓,掃你興緻。”
敲門聲停了,素素的聲音聽上去也沒有生氣:“好吧,那你早點休息。”
總算是哄走了。
然而她剛轉身,就看到支起的窗子處塞進來一雙眼睛。
和聞櫻四目相對。
那雙眼睛漆紅如血,睜得極大,望着聞櫻,靜靜流下兩行血淚來。
眼睛說:“騙子。”
聞櫻又一次提劍刺去,那雙眼睛再一次原地消失。
她看到血淚滴在地上,化作一支嬌豔的海棠。
第二日醒來,素素正在院裡擇菜。
看着她笑問:“你醒啦?昨夜睡得怎麼樣。”
“還好。”聞櫻笑笑。
“可你看起來很疲憊。”素素擔憂道。
聞櫻正要洗臉,聞言借水照了照,道:“有嗎?”
素素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身後傳來:“你不想先離開這裡嗎,小魚。”
聞櫻頓了頓,沒有回頭:“我還未見到姐姐口中那位至善至美的夫君,怎能先行離去?”
有人輕輕歎息一聲,聞櫻轉頭看去,素素在笑,方才那一聲歎息似乎與她無關。
聞櫻洗漱完,素素将她叫過去,手裡拿了一個梳篦,要為聞櫻梳頭。
梳子一次又一次梳到尾,冰涼的發絲從素素指間溜走。
素素垂着眉眼,神情溫婉。
她穿着素色的衣裙,大袖飄逸,臉色越發蒼白,唇瓣沒有一絲血色,像是一隻即将燃盡的蠟燭。
她在聞櫻身後輕聲說道:“我想,如果我有孩子的話,我希望她是像你一樣的女孩。其實我還有一個姐姐,小時候我總生病,她覺得虧欠了我,待我極好,常常來看我。
爹娘說,她生來便是拿劍之人,每每她拿起劍,我總覺得我與她的距離又遙遠了許多,她那麼耀眼奪目,而我因為身體不好,隻能在無人之處修養。”
她摸着聞櫻的頭發,愛憐不已:“我小時候頭發很少,她每日都來為我梳頭。她有一雙巧手,喜歡為我梳一對雙髻,還送了我一支親手打造的銀簪。”
“是你頭上那支嗎?”
“是。”
“我那時候想,她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但我又不希望她成為母親,被困于宅院。我希望她有一把劍,有一匹馬,行遍世間山水,掃除人間不義。”
素素為她插好發钗,聞櫻擡手摸了摸頭。
她也為聞櫻梳了一對雙髻。